既然是战斗,那么无论心理还是承压的能力,都可以被攻击。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小师弟明明要比对手更强,却要因为心理上的原因落败。
慕容恪的身影已经来到牧舒翰身前。
燃剑三式将夜穹里的云尽数点燃,殿前广场砖缝里的那些野草,也尽数变成了赤色。
四野皆火,落日笼罩大地。
牧舒翰神情坚毅,昆吾剑如山崖渐横,万古昆仑莽莽,不为天地所动
慕容恪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一声清啸,流云剑剧烈地颤抖起来,剑身上如有万道炽火烧灼,最终变成一道流火。
天空里燃烧的晚云,剑首那轮落日,地面上那些赤草草,尽数落在剑身上,落在那道流火里,将这灼天大火推到最高点!
只是天道有常,烈火烹油,繁花似锦之后,必然会瞬间崩塌,而慕容恪剑上的赤炎也是如此。
赤炎熄灭,只有余烬闪烁着点点赤芒。
燃剑三式最后一式。
余火烬。
牧舒翰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时候有很多人都已经看出,他要败了。
这名稷下学院掌门的关门弟子,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发挥稷下学宫剑决的精妙之处,便要如此憋屈地败了。
看着小师弟眼中的那丝惘然和痛苦,凤夕颜终于无法再忍。
他望着场间喝道:“云出无心!”
声音传入牧舒翰耳中,少年不明白,为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大师姐会说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是学宫剑法里的一个偏门,是个很寻常的招式,更准确地说,是入门后弟子们都会学的苍云剑谱。
但就像以往在学宫练剑试招那样,牧舒翰很老实地按照大师姐指点做了,没有任何犹豫。
他抬起右膝,手腕微挫,昆吾剑向后疾收,身形如风中残荷般,向后掠去。
这一撤,那两道正在倒下的山崖便停在了半空。
慕容恪的流云剑顺势而入,于夜空里大放光明,瞬间来到牧舒翰的身前。
嗤嗤嗤嗤!
牧舒翰衣袍断落数角,肩头出现一道鲜微的血口,看着极为狼狈,但竟从慕容恪的剑势里成功地摆脱!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结局。
人们很确定,关键便在于牧舒翰那一退。
那一退究竟有何神奇?竟能避开凉州慕容家的燃剑三式!
牧舒翰很清楚,避开燃剑三式的是自己的身法与剑意。
但前提,是那一退。
必须先退,才能重新站住。
那一退,是自认不如,是顺势而行。
云出无心,自然不知去往何处,只能随风而动。
凤夕颜教他的,并不是具体的剑招,而是怎样正确地面对压力。
因为年龄的缘故,因为某些客观的原因,总有无法承受压力的那一刻。
硬撑固然是勇气,学会后退更是一种智慧。
凤夕颜用自己的智慧,替牧舒翰消解了慕容恪的燃剑三式带来的威压。
接下来,就轮到慕容恪来承受压力了。
牧舒翰神情微宁,剑势复起,凌厉如山峰间的崖石。
但与先前不同,他手里的昆吾剑,顺势而入,依云而上。
那两道山崖不再像先前那般缓缓合拢,而是直接垮了
夜风劲拂,衣衫猎猎作响,少年持剑而突,破开那轮落日,剑势如山崖骤倒。
山崖骤破,崩的晚云大乱。
慕容恪闷哼一声,收剑一格,双脚踏云而回,身法说不出的随意潇洒。
一声闷响,直至此时才响彻夜空。
那是凉州慕容家剑与昆吾剑相遇的声音。
只是瞬间,局势便已逆转。
一个照面,慕容恪的胸腹间便出现了一道血口。
他双脚落地,执剑于侧,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已经处于劣势,心神却没有任何慌乱。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再退!”
慕容恪听出是皇飞的声音,心想什么玩意儿。
自己执剑而立,静待牧舒翰来攻,何其潇洒,再退一步,岂不狼狈?想是这样想的,但他的脚却不知为何向后再退数步。
便在他刚刚离开,他原先立地的地面上,出现一道极深的裂缝!
慕容恪脸色微变,他这时候才知道,牧舒翰的那道剑意,竟然悄然无声地隐然至此。
直到此时,对方的剑意才用尽!
山崖骤倒,横断江水,毁了岸上的红枫,但那进出的崖石,却比人们看到的更远。
如果不是皇飞的提醒,他只怕现在已经身受重伤。
凤夕颜很意外,望向皇飞。
殿前石阶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皇飞的身上。
慕容恪与牧舒翰的交锋不过数招,片刻时间,各遇极大凶险。
凤夕颜能够识破慕容家燃剑三式的真义,一声喝断,助牧舒翰以学宫剑法里最普通的法门应对,逆而破之。
这等见识,这等应对智慧,实在令人赞叹,但她是凤夕颜,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太过震惊或者意外。
可是皇飞为何能够看破牧舒翰那道剑势他为何对学宫剑法看上去无比熟悉?
难道他也像凤夕颜一样,拥有无比广博的见识?
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个推论。
场间的沉默安静,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再次被打破。
皇飞像是感受不到那数百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把目光从慕容恪身上收回,望向对面的凤夕颜。
“杀破狼"
“天机动”
“风起长林”
“风雷相击!”
他连说四个词。
那是四个剑招的名字。
这是慕容家剑法总决里的四招。
听到皇飞的声音,凤夕颜的神情凝重起来。
“沉舟侧畔!”
“长云暗雪!”
“破楼兰!”
她也连说三个词。
那是三招。
稷下学院剑法总诀里的三招。
他们二人没有看着场间的慕容恪和牧舒翰,没有看殿前石阶上那些神情莫名的人群。
他们只是看着彼此,说着招式。
实际上,当皇飞说出第一招时,凤夕颜便开始应对。
皇飞的第二招,是对凤夕颜应对的应对。
他们的声音飘荡在幽静的未央宫前,飘荡在广场上与夜色中。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尤其在慕容恪和牧舒翰的耳中,更像是雷声一般,轰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