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想到,慕容恪离开凉州慕容家,在帝都青皇山城里修行数月,必然较诸以往有所进益。
已然不再是当初天玑榜上排名三十八位的实力,却没有想到他的实力进步如此之大,竟拥有了这般的水准。
黑夜中的唯一光点合着剑意扑面而至,牧舒翰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小脸微白,却看不到惧意。
他轻喝一声,手中的昆吾剑横封于胸前,便像是莽莽昆仑里的两座山峰缓缓合拢,无论对方是烈阳也好,孤灯也罢,尽数挡在身外。
慕容恪继续向前,满野皆火,剑行于其间,霸道至极,渐行渐亮,剑首处,竟凝成了一团刺眼的白光。
漆黑的殿前广场,先被晚云照亮,忽而亮如白昼,仿佛朝阳提起升起又仿佛落日重新被谁拉回到了人间。
“燎原火!”
观战的人群里再次响起惊呼。
直至此时此刻,那些识货的强者们,才最终确认,慕容恪已经完全掌握了凉州慕容家的剑法真义。
孤灯明。
燎原火。
余火烬。
燃剑三式。
燃剑三式,就是凉州慕容家最强大的剑法,这套剑法只有三招,却足以改天换日。
以慕容恪如今的修行境界,即便学会了这套剑法,肯定也不可能发全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威力,但已经足够强大。
以他懒散的性情,为了这套剑法也专心修行了整整四年,再加上最近数月的苦修,终于修至纯熟。
他本想用在琼林宴上,在与谢玄战斗的最关键的时刻用出来,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今夜对上牧舒翰。
殿前响起一片震惊的议论声。
皇飞有些不解,向白薇问道:“怎么了?”
“这三剑很厉害,是燃杀之剑。”
白薇说道:“但大家之所以震惊,除了这一点,还因为没有人想到,慕容恪刚一.上来便把最强的手段用出来了。”
皇飞沉默,心想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没有谁会一上来就发大招。”
白薇知道先生没有这方面的概念,想了想,说道:“这样太不讲究。确实很不讲究。”
殿前石阶上,无论寒山寺还是清溪斋,甚至是以剑道著称的凌云剑宗,那些师门长辈们正好整以瑕,准备给弟子们讲解一番这场战斗的细节。
然而谁能想到,战斗刚开始,慕容恪便放了大招,胜负就在眼前。
那些宗派学院的老师长辈们,哪里还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能感慨数声,或者震撼无语。
修道者的战斗,很少会一上来便动用大招,当然不是因为潇洒或者气度的关系,与讲不讲究也没有什么关联。
最重要是因为,大招皆是最强招,那便是胜负手,放出大招,那便意味着下一刻便会见到胜负。
只有那些强弱分明的战斗,才会出现这种场面。
无比自信的强者会选择这种方法,又或者是那些明知不敌的落下风者只能破罐子破摔。
慕容恪与牧舒翰的境界仿佛,这场战斗如果要按照寻常节奏进行,至少要过上数十招才能分出胜负。
他没有任何道理如此冒险,一出手便要定胜负。
慕容恪没有不耐烦,也不是信心太强,更不是没有信心。
他知道牧舒翰的真元数量和精纯程度,要比自己稍胜一筹,如果要论及剑法的真义奥妙程度,稷下学院只怕也在凉州慕容家之上,如果战斗就这样持续下去,最后落败的依然还是自己。
他想赢,所以他必须抢到胜负的先手。
胜负的先手,便是谁先起势。
他毫不犹豫动用了压箱底的燃剑三式,孤灯明连着燎原火,两道威力极恐怖的剑招排山倒海而出,直接把牧舒翰笼住。
这便是所谓势。
慕容恪之所以选择与牧舒翰对敌,不是因为他是最弱的,而是因为,这是她唯一可能的赢的学宫五子。
不是因为实力,而是因为年龄。
当年牧舒翰初上天玑榜时,不过只有十三岁,之所以被排到了十一位,便是因为他输给了谢玄。
刚刚他也问过谢玄,那场战斗的经过,所以他似乎知道了牧舒翰的弱点。
十三岁的孩子,过了两年,依然是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
孩子终究是孩子。
孩子们的年龄太小,经验太少,最关键的是,无法像成年人那样,承受那么多的压力。
牧舒翰是稷下学院最小的弟子之一,却也是整座稷下学宫承受最多压力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便是凤夕颜。
他十三岁不到,便能与国教学院最强的学生正面交战,哪怕输了,也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但就算是如此表现,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轻松。
因为他的目标,是超过牧千山。
这是何等崇高的愿景,这又是何等沉重的压力。
牧舒翰便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修行读书,小小年纪,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个小大人。
但正如慕容恪想的那样,孩子毕竟是孩子。
慕容恪出手便是燃剑三式,便是要将他承受的压力摧至极致。
只凭这压力,也要把牧舒翰压垮。
牧千山眼神一暗,却没有说什么。
除了牧千山等前辈高人,只有凤夕颜在第一时间明白了慕容恪的用意
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知道小师弟天赋其才,却因为年龄的缘故,始终有弱点,两年前败在谢玄的手下。
世人都以为那是经验不足,修行年岁不足的原因,他却明白,小师弟最后输那一剑,便是输在不够果决。
之所以不够果决,是因为牧舒翰慌了,之所以慌,是因为压力太大。果不其然,面对着如野火燎原一般燃烧的剑势,面对着慕容恪剑尖那落日般的白晖,牧舒翰的神情依然平静。
他的昆吾剑依然沉着稳定,气息没有任何乱的迹象,两道万丈大山依然在缓缓闭关。
但凤夕颜看得出来。
他开始慌了。
凤夕颜的眉头微皱。
对于慕容恪隐在剑意里的那些心思,有些人或者会以为无耻,是欺负年幼者。
但她不这样认为,就像她先前说的那样,只要是自身的能力,那都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