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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凉冰(1 / 2)

虽是一片寂静无云的幽黑深空,白裙女子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黯然的神色不该出现在红润的面庞上,似是失去珍视之物,又更该是从未拥有过。

圆湖周围的这片空地,几乎成了女子的私人领地,隔几周便会瞅见她来到这里,坐上几个钟头。可最近,她几乎天天来此,饮一壶酒,醉卧而眠,直至破晓。

十多年的时光,修沃守着她,已经从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变为了不苟言笑的中年。年轻时的他,虽以作战勇武闻名,但内心深处却藏着对于战争深深的痛恨。只守着一个人看似埋没了才能,可至少维护住了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那个暴雨夜,十六岁的阿萝持剑站在刑场前的血泊中。断头台垂落的血珠与雨水交织成帘,少女回头时眼角的泪光比剑锋更寒。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圣女,而是困在荆棘王座里的受难者。

每日正午,他必定会擦拭阿萝卧室东南角的窗棂。十几年来两千一百四十二次重复这个动作,木纹早已被他摩挲出人面轮廓,仔细看去竟像极少女时期的阿萝。

他依然记得女孩年幼时的种种,活泼可爱聪明伶俐,见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傻样。如此可爱的女孩,自然是人见人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一切都无可奈何。即使没有做错任何事,也必须投身此等肮脏不堪的污泥之中。尤其当被自己最信任最爱之人所“背叛”,心中的惘然无措以及不安又当如何才能化解?

岁月在女孩身上留下的烙印恐已无法修复,原本纯真的笑容随风而去,如今的面孔,徒留下虚伪粉饰出的和善笑容。面纱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如残月般钩锁人心。热情化为凉薄,她的心中,已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信任他人,恐惧与不安也只能在湖边清净的银盘中才能稍稍凝结,变得麻木了,凄苦便被凝结。

她忽然将手伸向湖面,指尖刚触及倒影便蜷缩成拳。被惊散的涟漪里,现出成千万片的苍白面孔在月光下颤动,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模样的笑容。散去波动,湖中倒映着的只剩下一副躯壳,坠落的寒光在湖面凝结成霜,照出一抹惨淡的白,血色被抹杀殆尽。肃杀的风刃,无情地切割信笺编成的弦,飘落的纸屑化作银色磷粉,流珠滑动,带走的是一粒粒无暇的盐,水域泛起阵阵幽紫荧光,被封印的往事在深夜发酵,将湖面晕染成一张画卷,由无数留白而成的斑驳场景构成。

“碧华映朱实,攀折青春时。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小姐,您多注意身体。最近喝得太多了。”

阿萝知道叔叔一直在不远处,嘴角不顾地勾勒出自嘲的弧度,一切在她看来似乎已经不甚重要。

“没事的,叔叔,您也没见过我真的喝醉过,都是装醉。”又是一阵虚伪的笑容,还略显放荡,“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可以喝醉,我却不行。我也想糊涂一次,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我也想有片刻逃离这副命运的时间,可我走得了吗?”酒液滑过喉管,像吞下滚烫的碎玻璃,可偏偏大脑皮层亮如白昼。她能清晰感知每个胃袋皱褶被腐蚀的过程,却对三米外飘落的杏花毫无知觉。

“会的,公子随时都会来接你。这次与以往不同,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您大可以安心地离开。”

“叔叔,也来陪我喝点吧。您天天在那站岗,除了过意不去,我多少也有些放不开...其实,我真的不值得你们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遵命。”也不知是于公还是于私,修沃即刻走到阿萝身边,顺手抄起一壶酒。原来,她的身边已经摆了不下十几壶酒。虽已饮下大半,可依然没有任何喝醉的迹象。说起来,阿萝的酒量还真是修沃印象中的第一人,即使以往在军中,也无人能够比肩。

让人没想到的是,当修沃真正陪着阿萝一起饮酒后,她却再没说过一句话。原本以为,自己该陪着她一起诉苦,虽不会安慰,但至少也该安静地听着她抱怨吧。可事实上呢,一句也没有。

待所有酒壶都变得空空如也,修沃开口问道:“小姐,您还没醉吗?”

“当然没有。”

阿萝气色如初,体态轻盈,呼吸平缓,并无任何异样,想来真的是千杯不醉的体质吧。

“我还以为您是有话要对我说。”

微微摇头,又是缓缓上扬自嘲式的嘴角,随后便又是良久的沉默。这时,他终于明白了。但也因为明白,才更觉得一阵绝望的悲伤之感涌上心间。并非真的无话可说,而是在识尽愁滋味后,也只能是欲说还休。一切的诉说与答案,除了渲染加深更为沉重的痛苦,还能有任何意义吗?沉沦痛苦与沐浴在希望之下都是一样简单的事情,沉醉让笔触停止,深沉的雪山,封冻着灵魂,触及骨髓深处的阴暗毒素,让痛苦无时无刻不侵扰这副躯体。那些扎根在骨髓里的冰棱,早已生长成支撑躯体的骨架。每次试图拔除都会引发更剧烈的崩裂,让痛楚从神经末梢绽放成血肉铃兰花。

给出的任何说明与应答,除了加深烦恼,便再也不可能带来别的答案。说,是为了疗愈伤口,却也在制造更难以消融的创伤,不说,则又会加速恶化,好在也抵消了一切的附加伤害。事实会在交融的片刻被一次次证明,一切的真像都只是在提醒着当事人,心与心之间的壁垒无法穿越,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要孤独地止步于尘世一切的苦楚。

他多么希望可以回到过去,如果可以改变...不,还是算了。他也明白,超过限度,一切事实的真相会显现在眼前,无论多少真挚的美好包装粉饰,也只是雪上加霜。此情此景,本该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可事实上,连泪都被事实的樊笼所困,不敢流出分毫。

“小姐,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侧过头,却瞧见那道疲惫的身影已经缓缓睡去。不见那幽紫色的眼瞳,也让他再次感到怜惜。不知不觉之间,眼前的女子已是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似乎自己的诞生,以及以往的一切历练,都是为了守护着她而存在于世的。

如此一来,另一股念头应运而生。一路披荆斩棘,只希望为她塑造一片安静的乐土,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谎言背叛利用的净土。遗憾的是,刚产生的念头便随着雨雾的退散一同远去。看着残破的新月,不得不回到现实,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眼前的女子虽是一人,但却绝非以任何一人之力所能救赎。好在,大势之下,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同的转机,一切都有再来一次的可吧。

“如此一来,大家都没有意见了?”

说完这句话,在场的诸位皆点头表示认同。

画有使徒的彩窗在暮色中流淌着血葡萄酒般的光,园桌的图案恰如倾斜的圣徽。当二皇子落座时,他的影子正好覆盖了使徒手中的长枪,让整幅玻璃画显出诡异的错位感。穹顶壁画中的握有审判之剑的红发女神始终闭目,在彩色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古文书中禁止伪证的戒条。

此次的会议,二皇子并未在皇宫举办,反而选在了英珀斯最大的圣堂之中。在场的除了各个大小行省地区诸侯国的行政长官外,几大军区的长官以及帝国其他一众势力都派出了代表到场参加。

与以往不同,为了此次会议,二皇子命人赶制了一张巨大的圆桌,为的就是表示民主平等。但是,实际上究竟谁说了算,现如今也不会再有人有异议。二皇子的座位位于中轴线稍稍偏左的位置,他的右侧,则留给了阿柯。当他移动时,他的影子会吞噬其他人的投影。他说到“民主平等“时,十二盏枝形烛台的火焰突然全部倾向他的座位,在圆桌投射出权杖形态的集体阴影。

刚刚最后一个议题也通过了,具体内容是关于圣堂在帝国境内的税收问题。尽管如今看似许多地区都没有把女神放在第一位,可人们对于女神或多或少都有着敬畏之心。原本圣堂具有极高的税收作为收入,此次会议之后,圣堂便再无税收能力,除去人们自愿的供奉外,一切都交由各地的政府所管制。

几天的会议下来,帝国西征重归圣城的作战已经商议得大差不差。以如今帝国局势,攻入圣城仅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再往远处想,一举统一整片大陆也并非十分困难,同样只是早晚。

随后举办的宴席虽说充满了虚伪和客套,但各方内心也几乎都满怀着难以言明的喜悦。

十二扇肋状拱券撑起穹顶,鸽血石镶嵌的创世神话在穹顶绵延展开。月光透过天窗漫入,使徒手中的火焰权杖恰好指向主位,将二皇子笼罩在琥珀色光晕中。壁龛里的大理石圣像虽已用紫绸遮盖,但那些从织物褶皱间探出的石质手指仍在阴影里保持着审判手势。

二十四人座鎏金长桌铺着马尔斯红锦,银制葡萄藤纹烛台间错落摆放着珐琅彩古文书盒,翻开的内页却夹着军力部署图。侍从捧来的鎏金葵口盘中,维泽岩蜜在孔雀羽纹瓷碟上结晶成雪山模样,考莫比橙切片在烛火下宛如碎玛瑙。

这一餐,可算是阿柯来大陆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他拉着小米和阿雅,三个人大吃特吃。阿德无奈之下,也只好跟在弟弟妹妹身后当一回吃货。

整只抹着巴特克岛红花的烤鹌鹑卧在月桂叶上,胸腔里填满用希查诺甘蔗酒浸泡的普利阙无花果。当侍者切开酥皮岩鱼时,热气裹挟着拉库海藻的咸腥漫过餐桌,几位内陆地总督下意识地用柠檬水净了手。

竖琴师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光影,每当魏肖破阵乐的旋律扬起,琉璃窗投射的彩斑便在水磨石地面游走如灵蛇,穿素锦的斟酒侍童们踩着特定的格拉芙天鹅绒地毯花纹移动。

照理来说,中央在这几年的整顿之下,几乎没有大的反动力量了,即使有,也只得缄口不言。或许是因为今日的氛围过于放松,帝国的财政部部长竟格外活跃。

老伯爵的貂皮镶边长袍已泛出灰黄,领口迦撒特式的卷纹银扣明显比其他人少了两道叶脉刻痕。是的,这位部长还是一名世袭百年的伯爵呢,地位一直稳如泰山。他并不是二皇子一方的势力,同样的,当年也不是大皇子的盟友,而是老皇帝最忠实的走狗。说起来,要是没有他当年带头挑拨离间,事情还不至于有如此猛烈的推进速度。

二皇子对他一直不感冒,也得亏是二皇子“宅心仁厚”,要知道,大皇子当年可是恨透了这老家伙。大皇子死后,他自觉自己是大皇子的敌对势力,便自然而然认为二皇子应该会亲近他。常年倚老卖老,经常在朝堂上带头挑事。前些年,毕竟二皇子在外,阿雅和凯伊并没有轻易对他有所压制,一直十分恭敬,一时间倒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宴饮之间难免会喝上几杯,胡言乱语倒也正常。可今天,他算是倒了大霉咯。

他拉着在场的几位中央大员以及地方长官一阵吹嘘,大家给他面子,都是赔笑附和。可谁想到他竟然稀里糊涂跑到了二皇子面前,不仅开始对自己歌功颂德,还说起神国的种种不是。

“就那破地方,那个鸟教皇,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怕他哩。咱们如果任由他摆布,不是像条狗一样?”

这话一出,在场的诸位顿时安静了,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当年的事情,这老东西,不是活脱脱地在打二皇子的脸吗?

“伯爵,您今天喝多了...无妨,酒后不宜议论国事,戏言罢了。”二皇子微笑答道。今天,他也是盛装出席。礼服袖口的金线并非寻常刺绣,而是用真正的金箔捻成细丝,绣出七百二十片鸢尾花瓣。每当他抬手时,那些花瓣便随着光影流转舒展,恍如随时会振翅飞向穹顶的创世之火。

水晶吊灯突然发出细碎的悲鸣,三百六十五枚棱镜同时震颤。随后,老伯爵的一番话终于让二皇子再也无法息事宁人。

“什么戏言?殿下,我说的是实话,神国都是一帮子废物。”说着,他环顾四周,似是在找寻着谁,忽然,他将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位,“对,就是他,就是像他这样的废物。殿下,前不久,我得到了极其可靠的情报。这位男爵先生,根本不是咱们卡洛的人,而是细作。”

他指的竟然是阿德,这一指让周围的一干人静若寒蝉。刚吃完一大块烤肉的阿柯,愣了下,立马擦了擦嘴,哐地跳出来,替自己大哥说话:“老先生。我大哥的确不是卡洛人,他是和我一起从家乡来的。”

“是吗?亲王是否亲眼看着他出身在奈尔弗的?”

“这,这个不可能吧?大哥比我年纪大,我怎么可能看到他出生?”阿柯倒是认真在回答他的问题。

老伯爵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二皇子已经变得铁青的面庞。

“我可听说了,坎纳男爵是迦撒特人。而且,还是地位显赫的圣子,多年前不知踪迹,如今居然还敢在我们卡洛招摇过市,真是岂有此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不少人的脸上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惊愕,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吊灯最顶端的两根蜡烛中的一根倏然熄灭,一缕青烟在空中扭结成荆棘冠冕的形状。短暂的安静后,阿德走出人群,平静地对着他说道:“伯爵所言不错,在下的确是神国圣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您需要亲自动手吗?”

“哼,你还真有胆量。”话说得硬气,但步子倒是往后缩了缩,“以圣子阁下的武力,估计在场没人是你的对手。你不要以为以一人之力便可以抵挡我卡洛,简直痴人说梦。”

“好了!”二皇子压制住火气,“伯爵,您说的或许是事实。但男爵为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并且从没有过任何侵害卡洛的行为。您在如此场合,说他的不是,真的妥当吗?”

“多谢陛下。虽然我的身份并非我所能决定,但事实如此,我也不想辩驳。”阿德依然从容,对着二皇子恭敬地行了一礼,“按照帝国的法律,我确实不该留在这。陛下请允许我向您辞行。多年的照顾,无以为报,今后如有机会,定当百倍奉还。”

“啊?大哥你要走?”阿柯和小米没有多想,赶紧上前拉住大哥。见他居然如此决绝,立刻附和道:“大哥要走,我们也跟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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