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了?”
“没有,我很好。回去吧。”
多年未见,阿雅的变化,不仅让二皇子吃惊,连阿德等人都十分意外。当然,让阿德惊艳的地方自然是与其他人不同。
二皇子带着大批的人马能安稳东征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路上以战养战,从各个地区获得了不少帮助,但稳定的大后方却是必不可少的。
在凯伊等心腹的管理下,京畿地区不仅没有因为战争而有所衰败,反而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稳稳地保持着帝国头一把交椅的位置。
早年,二皇子有心栽培自己的儿子,但无论如何,这小子都无心政治。东征途中,多次收来凯伊的来信...小皇子的种种事迹嘛...这孩子最适合的地方不是皇城,而是圣城,去当个修士才是最适合他的。
反观自己的小女儿阿雅,短短几年,已经有了极大的成长。要说政治管理能力,这都不算什么,任谁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能力都不会太差。就说自己的儿子小芯,佛系自然佛系,可能力一点不差。关键是,阿雅每次居然都能恰好抓住机会,做出最成功的抉择。并且,有了极大的威望与凝聚力。
批阅奏章时,她会用镶有黑曜石匕首的刀背划过羊皮纸,在财政赤字处留下银色刮痕。凯伊发现这些痕迹会在三日后自动演算成平衡方案,如同被施了回文咒。她私藏的首饰盒底层压着褪色的糖纸,那是她六岁时从流浪商人手里换的琥珀饴糖包装。每当签署文件后,总要用小指蘸花露在糖纸上画笑脸,等水渍干透才继续批阅下份文件。
接见使臣前,阿雅总会抚摸半小时鎏金桌沿的狮鹫雕纹。据宫廷画师密报,那些被反复摩挲的金属纹路已渐渐形成她掌纹的凹印,与传国玉玺的印鉴完全重合。
刚离开英珀斯时,京畿许多地区仍然有着不少潜在反动势力,但毕竟不影响大的战略,所以二皇子并没有采取过硬手段。如今,几年下来,整个京畿几乎再没有较大的底层反叛团体。自己大哥当年遗留下来的残存旧贵族势力也老老实实地龟缩了起来,不敢张扬。
就二皇子看来,要不是自己这些年把军队中大部分掌握实权的将士都带着身边,并且对地方逐渐取得了控制,凭着女儿的一顿操作,自己恐怕真的要被架空,甚至有提前退休的可能。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边聚拢的势力已经相当恐怖。但不论如何,十几岁的女孩,依然有着少女的天性。见到阿柯和小米回来了,便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拜会二人。
如今的阿雅将长发盘成北境冠冕式发髻,发间穿插的珍珠链是用归泊养殖的泪贝所产。她一粉一紫的眼睛能同时倒映军报上的伤亡数字与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睫毛眨动频率永远比心跳慢两拍。
相较于以往,阿雅的性格也有了不少变化。简单来对,对外对公更加理智内敛,对内对私却能流露出少女的开朗活泼,除了,自己的父亲。
二皇子回来,重新接过了中央的大权,阿雅也立刻给自己放起了长假,没再参与任何政事。交还兵符时,二皇子发现女儿掌心纹路竟与帝国版图完全重合,而她指甲缝里还沾着议会厅金漆。
三个人又一次地成天厮混到了一起,这一路的经历,阿柯和小米给阿雅绘声绘色地演绎着,还别说,这两人就算不是贵族,单凭着口才和表演能力,便能说相声养活自己了吧。让人意外的是,阿德居然也乐得参与其中,对阿雅,他竟然喜欢得不得了,越相处越宠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这三个啊...算了,难得,难得能忙里偷闲,少有的美好时光。”阿德目光再次变动炯炯有神,充满热切地看向城外西方的雪山。
“那时候已经没有选择了,几乎所有的贵族旧实力都站在大哥一方,老头子手下的朝臣都是见风使舵,不站队的,我几乎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城外的一处旷野,二皇子正与阿德诉说着往事,那时的他也仅仅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此时他的手里正握着一个他总在深夜里擦拭的断了一角的木羊玩偶,这是大哥在他十岁时送他的,羊背刻着兄弟俩少年时发明的暗码。
“大皇子并没有视你为敌。”
“当然。大哥自始至终都从来没把我当作敌人。但以我们的立场,老头子只要还在,就必须相互对立。何况,那年还发生了一件事。”一阵唏嘘感概,饮尽了杯中的酒。酒杯突然龟裂,红酒在地面蜿蜒成绞索形状,另一端指向圣城方向。春季快要结束,可这杯酒仍然让他忍不住感到寒冷。
“你有你的苦衷,他们,并不会怪你。”
“我总得有些事情去做。所幸,马尔斯大公曾经嘱咐过公国,让他们尽力帮助我。大哥也好,老头子也好,那时的局势,还不允许他们插手马尔斯的事。”
“记不得了,也许是从某本破书里,也有可能是曾经去立德联邦考察时所听说,不过更大的可能还是大公曾经和我提起过吧。我提出了某种民主的口号和理念,这种论调一出,老头子便开始对我产生了防备心,因为这等于在挑战他所处的阶级能一直存在的合理性。但我也正好借着这个,有了去马尔斯学习交流的机会吧。”
“马尔斯确实是最合适的地方。”
“我一路向北,直接到了最边境的地区。那时有打不完的特库萨克,我凡事都亲力亲为,渐渐和中下层军官士兵打成了一片,凭借着仅有的一点政治资本,我多少也建立了些小势力。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兰瑟,他那时年少成名,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草原人从不心慈手软,能杀的绝对不留。”
“赶尽杀绝才是无上的肯定。”
“相处久了,有了战友情,他和我也算合得来,加上一些隐秘的联系,渐渐便成了好哥们。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我,他的个性,又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武力值不行,自然不可能让他心服口服。不过,和你不同,我仅仅是勉勉强强打得过他而已。”
“没必要和我比。”
“当然,放眼整片大陆,除了小家伙以外,没人是你的对手。”
“看来,兰瑟也经历了不少事,否则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副沉稳的样子。”
“马尔斯那几年,我虽然组建了些势力,但仍然不可能比得上大哥。说起来,老头子其实一直看在眼里,见我有了些羽翼,便把巴克特交由我去镇压。这次,我终于逮到了好机会。欧托骑士团与本地旧势力有着最基本的阶级冲突,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大哥合作。但我阴差阳错喊出的口号,倒恰好不排斥任何新兴阶层。”
“加上,你和马尔斯的关系,圣勃斯骑士团也正好达成了合作?”
“是的。而且在巴克特我又恰巧结识了小卡和埃雷,他们也一样,都是平民出生。只能说,一切都来得太是时候,恰好处于大环境改变的好时代。”
“爱梅德呢?这个人,我打心里不喜欢他。”
“早就看出来了。不仅是你吧,恐怕连阿柯都不喜欢他。”
“换个角度,这也不是件坏事,他自成一派,只有你能使唤得动。再不济,如果,今后有不臣之心,所有人都难以和他形成合力。”
“前提条件是利益冲突。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希望这么想。”
“我也不想,但算到最后,只有利益才能靠得住啊。扯远了,总之,我另辟蹊径,瞎搞一通,竟然真搞出了些名堂。”
“我知道,大哥依然没有怀疑我。原本,我也仅仅想在表面上装模作样。在背地里,还是希望能帮大哥组建些势力,今后能对他有所帮助,毕竟,我们的目的一致。可是。”
“老皇帝不会允许的,只要他还活着,你们就都是他的威胁。”
“当我不再心存一丝一毫的幻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和大哥早就落入他的圈套。那个冷血无情的老东西也实在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法再控制局势的发展。”
“是啊,我初到这里时,真的大吃了一惊。和我以前所了解到的差了太多,甚至连义父应该都不会料到你们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有了竞争和危机感,一切都在以一种畸形的态势野蛮生长。”
“说起这个,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下你女儿的运势以及能力。几年功夫下来,她竟然完美地选择了所有最有利的选项。换做是你,恐怕也没法做到吧。”
“这丫头厉害过了头。但还是那句话,环境成就个人,而不是个人塑造环境。眼前的成就如果让她有了过高的自我评价,绝对不是件好事。我只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这些,如果可以避免,还是算了吧。”
“身不由自。”说到这,阿德再次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同样是无可奈何。
“也算是为了弥补当年的无奈选择,我和大哥都不再犹豫,心照不宣地大步向前。我们的基本盘在阶级上便不存在和谐共处的局面。以个人立场而言,即使我俩多年不往来,也依然是彼此最亲的人。老头子只把我们当成工具,我对他也没有感情。从小,都是大哥照顾我们,虽是兄长,却更像是父亲,还是他教我习武练箭的。小时候,我怕黑,也是他晚上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那当然,否则...怎么会对大哥念念不忘呢?”说着,宸看向阿德,二人不约而同充满默契地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