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高贵准时赶到法院,此时季元已在法院大厅等候了十多分钟。三点一刻,黄庭长才姗姗来迟。季元远远瞧见黄庭长从警车上下来,赶忙快步走出大厅迎接,随后跟着黄庭长一同前往行政庭。黄庭长在办公桌前落座,高贵见状,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好运牌香烟,恭恭敬敬地递给黄庭长。黄庭长斜眼瞟了瞟高贵手中的香烟,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动作娴熟地抽出一支叼在嘴里。高贵一看,黄庭长的烟可比自己的高了好几个档次,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讪讪地将递出去的烟又缩了回来。在把烟装回口袋的同时,他顺势掏出打火机,殷勤地替黄庭长点着了烟。黄庭长深吸一口烟,这才招呼季元和高贵在办公室里坐下。
“黄庭长,我们这次来,是有一批案件急需你们帮忙强制执行,尤其是金龙乡那些‘三无’船舶的取缔工作。这些安全隐患一日不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就多受一天威胁。市安委一直将此作为重大隐患督办,我们实在是压力巨大,都快没法交差了。”季元刚一坐下,便直奔主题,想着搬出安委会,或许能让黄庭长更重视些。
“近些年,你们交通系统一直没向我们庭交过强制执行费,现在一有事就找上门来,这可不行。没钱的话,我们怎么帮你们执行呢?下次,你让你们交通局负责执法工作的领导来跟法院领导对接一下,光你们来可解决不了问题。”黄庭长端着架子,语气依旧盛气凌人。
“这个情况我回去后马上向交通局领导汇报。我们海事处每次请你们去执行,被执行人都会或多或少给些执行费,黄庭长您可以查一查。”季元心里虽满是不满,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回应。这事儿还没开始办呢,就先谈钱,执行费不应该是被执行人出吗,跟我们申请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民事庭或经济庭办案。而且来了这么半天,对方连杯水都没倒。
“查什么查!我还不清楚嘛!你们的执行工作是最难搞的,执行标的最小,船主每次给的执行费又最少。去年,为了给被执行的船主送强制执行通知书,我们的法官下船后,来回走了十几里路,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在路边一家小店吃了桶变质的方便面。我们有个法官回去后,一直拉肚子,最后还在医院住了两天院。我们庭里没一个人愿意去你们那儿执行,大家一提到你们的案子,就直摇头。”黄庭长依旧满脸不悦,不停地发着牢骚。
“黄庭长,您说的没错,我们水上安全工作的条件确实艰苦,每次法官们去都吃了不少苦头。您说的那次,我全程都陪着。那次确实没安排好,偏偏那位船主当天去亲戚家了。农村小商店里也没什么可吃的,我们一人买了桶方便面,店主拿了瓶开水过来,大家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还开玩笑说这小商店的面比城里的还好吃。回去后,我们也都难受了好几天。真不好意思,我们都不知道法官因此生病住院了,要是知道,肯定得去看看。”季元脸上堆着苦笑,讨好地说道。
“你把案卷拿到刘虎法官那儿去,我们还得报法院审委会裁定。不过我们近期任务繁多,你们这事儿恐怕得等些时日了。”黄庭长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还请黄庭长您尽量早点安排时间帮我们执行。另外,上次申请的几件案子也还没执行,能不能这次一并处理了?您说的那件案子,法院审委会还没裁定,等批下来再说。”季元恳切地向黄庭长恳求着。
黄庭长有些不耐烦了,对季元说道:“案卷先放这儿吧,有时间我会通知你。”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哎,季主任,我家孩子过几天大学放假回来,他特别想去你们陈林水库游泳,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在水城疗养院帮我联系一两个房间,钱我照付。”
季元一听,立刻笑脸相迎:“没问题,黄庭长。您早点安排执行工作,顺便带公子过去玩两天,钱不钱的都好说。要不就下个周末去?”
“那多不好意思,你们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
“不碍事,不碍事。就定在下个周末吧。”季元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就听季主任的安排了!”黄庭长的态度明显转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特意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季元,季元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
季元起身与黄庭长握手道别,临走还不忘说:“黄庭长,下个周末咱们不见不散!”
“一定,一定!”黄庭长满口答应。
走出法院大门,高贵忍不住唉声叹气。季元看了他一眼,说道:“叹气有什么用?要是我们自己能解决,还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求人家?你不找他办事,他凭什么跟你提条件。今天是周五,我就不回水城了。你先联系金龙乡的唐乡长,强制执行的时候,让他派几个人来协助。”
“派出所的人肯定也得叫上。”高贵应道。
“你跟唐乡长说清楚,杨大保的船这次必须扣几天,问题不解决就不放船。”季元气愤地说。
季元乘车回家了,高贵在山水市的大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些东西后,便坐车回了水城。
周末两天,季元的妻子接连有两场饭局,今天是同事乔迁新居,明天是同事孩子过生日,每晚都很晚才回家。儿子季震嫌弃家里饭菜不合口味,一直在亲戚家搭伙吃饭。星期六下午,学校没课,季震约了同学去踢足球。季元头一天独自在家,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忙得团团转。累了就躺在床上看电视,看累了就睡大觉。第二天,电视看腻了,觉也睡够了,他便在院子里摆弄花盆,一会儿把这个花盆搬到这儿,一会儿又把那个花盆挪到那儿。摆弄完花盆,他又去整理院子棚架上的葡萄枝。就这样,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乘坐公共汽车从山水市赶到水城,到单位时才上午七点半。每个星期一,他们都要例行召开会议,部署一周的工作。
上午九点,例会刚结束,法院的黄庭长就打来电话,说派行政庭的周享成、刘虎两位法官去金龙乡给杨大保送强制执行通知,让海事处安排快艇从水城前往金龙。季元连忙答应,立刻吩咐高贵准备快艇,陪同法官前往金龙。周、刘两位法官一到码头,高贵就热情地递上一包好运香烟和一瓶矿泉水。两位法官毫不客气地接过烟和水,跟着高贵登上快艇,直奔金龙而去。快艇发出轰鸣声,犁开一道白色的波浪,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七月的陈林水库,远处山峦一片葱绿,除了山与水库相接处有裸露的石头,大地上不见一寸裸露的土地。一栋栋农家小院隐匿在绿树丛中。快艇在平静的水面上疾驰,水鸟扑闪着翅膀从船头飞过。船艇的轰鸣声和掀起的波浪拍打坡岸的哗哗声,引得一群水牛抬头张望。周享成和刘虎是第一次到陈林水库里面,一路上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高贵一边驾驶着快艇,一边热情地向两位法官介绍水库里的情况:“这是宋江岛,那是木鱼山,远处那座大山叫云台山。前面那边悬崖绝壁的半山腰有个洞,叫仙人洞,听说以前老百姓为躲避土匪,都躲在那儿。”不知不觉,快艇就到了金龙。
快艇径直开到杨大保家门口,法官们与正准备出门的杨大保正好碰个正着。高贵上前拦住杨大保,说道:“杨老板,您正好在家。这是法院的周法官和刘法官,他们有点事找您。”
“哦,是法院的啊!有啥事?”杨大保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我是法院的周享成,这是刘虎法官。确实有点事找您!”小周边介绍边拿出法官证给杨大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