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须臾,目光凝上她仿若轻雾的眉眼,又一路移到粼粼飘动的小梨涡,眸中柔意连绵:“这种美,人间少有,不好形容。”
云静面色紧绷,撅起唇,“美有多种,你片面之词怎能作数,也许是一叶障目。”
“可我就喜一叶障目!”他犟言。
云静神情已变得不太对劲了。
元珩不敢再逗这哑笑,把这篇《闲情赋》推到她面前问:“王妃帮忙看看,此篇哪几字最佳?”
云静本不愿理他,但见他态度还算殷勤,便眸光下移,通篇扫了一遍,抬手指道:“这句——‘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简洁干净,看着舒心。”
“你来写一遍试试。”元珩把笔放入她手中,“我见过你书上的注疏,闺阁小雅写出来,一定很漂亮。”
纵是这样说,但这笔上功夫,料是无几人能比得过他,同篇若经她之手写出,根本不用比,放在那儿就已相形见绌。
她才不要。
见此篇还没落款,她想起寝阁那幅《月夜咏梅》上的潇洒笔迹,便别出心裁,在空白纸上重新写了一个“珩”字。
婉妙的笔画像只鸟儿在元珩心尖振翅。
他扬起脸,故作高傲,“书写本王名讳可是大不敬!”
“可我喜欢这个字。”云静才不管敬不敬,专心落下最后一笔,“如玉君子,昱耀灼灼。”
元珩笑着拿过《闲情赋》,伸臂从她身后拥上,握住她的手,蘸饱墨,在落款处带她再次写下这个“珩”。
他垂眸去看她清秀的侧颜,几近贴上鬓边,轻语:“以后,写这个字的唯一特权,给你。”
她靠着他的胸膛,丝丝温热覆上后脊,乌沉香正削弱着意志,笔虽在手中,但已被紊乱的心跳扰的不听使唤,全凭他指引。
“放松。”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肩。
她长舒一口气,渐渐垂下僵硬的肩臂,身魂在他怀里肆意徜徉。
这时,丹蓉刚好过来送药,走到门口就见两人拥在一起,赶紧倒退一步,碗中的汤匙“叮铃”一声响。
“谁?”
听见元珩这声问,丹蓉把头深埋起,绕出来道:“是婢子,王妃喝药的时辰到了。”
见有人进来,云静想要挣脱元珩的手,他却不允,又被紧紧一拉,整个人被圈在怀里无法动弹。
她正要吩咐丹蓉放下药碗,许是方才盯着这些字看得久了,乍一抬头,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眩黑,不禁轻呼了一声。
“还是不舒服?”他问。
她点点头。
元珩当即向丹蓉命道:“这几日,王妃暂不回颐宸苑,就歇在永晖堂,拨两个得力的婢女过来伺候。”
丹蓉兴高采烈应下。
他喂她喝过了药,见她仍旧无力倚在凭几上,“去睡会儿么?”
等了片刻,她没回答,他干脆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放上床榻。
她还未完全恢复,头沾枕不久后就已睡熟。
他坐在沿边,望着她干净无尘的容色,心中凭升出一种情愫,不是恭敬、不是怜悯、也不是心疼……
好像很复杂,又好像很简单。
因为他发觉,这样的情愫因她而起,也只独属于她一人。
那抹如霞双唇是他从未见过的颜色,牵动着无欲的心,令他不由小心翼翼俯下身去。
就在两唇之间只剩一寸之时,云静的眼睫忽然闪动了几下。
元珩抽身后撤,静观她的反应。
她没有睁眼,只是慵懒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他伸手将她颈边长发拨到身后* ,掩了掩锦被,忍不住温笑。
往后几日,云静还需要人照顾,元珩干脆命人在床榻边支了个长椅,自己就睡在她身边,日夜守着。
灯烛明熄交替,已至禁足第十日。
云静已在永晖堂住的习惯,刘太医来过两次,为她诊治得极为仔细,现下已基本痊愈。
元珩身披寝衣坐在案边,正仔细擦拭佩剑。
床榻纱帏被微微掀开,她探出头唤他:“明日你便可解禁,我今晚就回颐宸苑了……”
元珩不应,慢条斯理拭过剑锋。
“我住在这里,会影响你公务的。”伤好转后,她就想着如何能让撷英斋再开张,这要是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肯定会不自在。
四周安静了少顷,传来元珩一声轻叹,后面只紧跟了一个字:“好。”
小梨涡悄然浮上,云静抑下欣悦,正经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代王为了不让瑛良人之事败露,还会找机会对你我下手。中正定品在即,断不能让他在这个关口上兴风作浪。”
元珩面色如刚融化的池水,平静而清冷,手中素帕拭过锃亮的剑刃,一抹寒光在他眸中晃过。
“噌”一声响,剑锋直入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