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梨枝并不是具体的【害怕五条悟会打她】,而是之前的所有经历让她对所有人抱有不信任和恐惧感。
五条悟心知这种恐惧感是没法扭转的了——要不然就花上一年半年,陪她整个世界游荡,去看各种各样她喜欢的地方,去听各种各样的音乐名家的演奏,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关怀,看这孩子逐渐变成幸福的人。但这一点毕竟是做不到的了,绪方梨枝没有足够的时间。
要不然就是重新穿越回她刚上初一的时候——他记得那个时候的绪方梨枝再怎么样也是会笑的——在她受到伤害之前就去拯救她。
这一点现在也做不到。
五条悟第二天莫名其妙的能够看进去那张乐谱。
怎么说呢,一如既往的出色。
前面的段落是那种普通人都能够唱的歌。如果去给那些‘刚刚好到达职业领域,有着最基本的鉴赏能力,但没有天赋’的人来看,他们也许会嗤之以鼻,觉得实在过于简单。是外行人所写。
但其中有几个和音,就是这么几个和音放在整首曲子里面,让曲子变得鲜活了。
绪方梨枝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五条悟非常惊讶,他一遍一遍的在脑中模拟,觉得那几个和音单独拿出来都很晦涩,不知道应该怎样弹出来,单单只是模拟都感觉到手指要打结到一起了。
比起刻意为之的高难度段落,倒有点像是作曲家的失误,单独去哼唱的时候也觉得像是在念咒文。
但一旦放到曲子里面去看,就让整首曲子画龙点睛——像是钥匙,单独放在那里就平平无奇,只有插/入确定的锁才能有作用。
五条悟把曲谱看了好几遍,怎么样都哼不出来,但能够感觉到美。
她给松崎玲王奈送的就是这样子的歌。
五条悟想,还说什么【如果您觉得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也会喜欢…】外行人怎么会喜欢?外行人要不然就是连曲谱都看不懂,要不然就是半吊子水平,刚刚好看懂曲谱,却完全无法感觉到美。
你好歹灌个唱片过去啊…五条悟想,对这孩子难免生出了一点‘如果不是我收到她到底准备怎么办?’的无可奈何情绪。
但他毕竟失去了对绪方梨枝指手画脚的权利。现在不要说等送给五条悟的那首歌了,就连玲王奈的这首,如果绪方梨枝知道了在他手上,她会不会收回去也未可知。
绪方梨枝这段时间里倒是在旁边写着什么,估计是为了正式比赛而创作的歌,全世界的音乐家没有哪些在参加比赛的时候还得特地自己谱曲的,但绪方梨枝似乎自从咖啡馆比赛之后就养成了习惯。
五条悟这些时间跟她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等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过去,绪方梨枝现在的手究竟能不能弹得好钢琴估计是不用再问了,她的身体情况有所恶化。
即便她自己想要藏,五条悟偶尔也还是能够在垃圾桶中看到红色的纸巾,从她的身上隐约闻到血腥味——就算是在恶化之前,都有三根手指不能够动的人还要去参加什么比赛,拿什么样的奖项呢?
但那个比赛也不仅局限于钢琴,各种各样的乐器都可以上,只要是弹奏古典乐,就算拿把电吉它都没有人会说些什么,只不过这样子的乐器需要提前申报。
绪方梨枝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没进行任何练习,也没请他去准备那些申报。她只是一天都趴在桌子那里,写自己想要写的歌。
绪方梨枝的身体倒是没有显得比之前消瘦。五条悟这段时间跟她相处,没因为她命不久矣而对她产生什么样的怜悯。
绪方梨枝每一次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都完全忽略她苍白的身体,只注视着那双眼睛——虹膜颜色漂亮得不可思议,唯独瞳孔那里是一个深黑色的小点。
好像其他地方都是平淡的海面,唯独在瞳孔那里瞬间变成几万米的深黑色海洋,那里缓慢旋转着漩涡,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一开始妹妹的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样的神采,她甚至不敢跟别人对上视线,但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绪方梨枝瞳孔中的吸力逐渐放大——那里跃动着生机。五条悟非常明确的意识到这一点。
绪方梨枝现在有着充沛的意志,或者说她只剩下意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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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绪方梨枝对于那天的比赛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她只是一个劲的写歌,五条悟觉得绪方梨枝的身体里面蕴藏着一种意志,这意志驱动着她的身体,但对于这会让她走往何处还是有些茫然,怎么看能够去的地方都只有那个比赛的会场。
比赛的前一天,他给绪方梨枝挑了礼服,绪方梨枝依旧没有说到底是想要穿还是不穿,只是静静的像是看房间里面的摆设一样,用眼神把他和帮忙挑衣服的服务生都一并掠过去。
服务生是一个假期过来帮忙的女孩子,私立学校出身,打工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交际能力,她只是被绪方梨枝这么看了一眼,脸颊就整个泛起红晕。
五条悟挡在两人之间,笑眯眯的握着服务生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过去,说“这样子就可以了,接下来换衣服什么的那孩子自己会去做。”就这样子让她出去了。
回房间的时候,绪方梨枝依旧一个人站在那里。她自己没有什么自觉,不过她的存在本身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已经很特别了,“像是走在路上突然陷入了幻觉”五条悟说。绪方梨枝看了他一眼。
先前她坐在吉普车上吹花瓣的时候,那三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子全部神魂颠倒——再到现在这个脸红得像番茄的服务生,绪方梨枝身上的确有什么能够打动人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