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一时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来,赶忙敲响交通管理站杨站长的寝室门,将情况汇报给杨站长。站长听完汇报,愣了一下,停顿片刻,关好门后,小声对季元说:“要是有人问起管理情况,你就说一直有人在管,别的啥也别说。”
事实上,又有谁在管呢?
这一上午,季元一会儿接受公安局的问询,最后还在问询材料上按了手指印;一会儿又帮忙接待相关领导,领导问些什么季元就把知道的情况汇报给他们。整个上午,季元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疲惫,倒没觉得有多大的压力,也不怎么害怕。下午,季元陪着省航运局港监总所的刘所长、齐工程师前往事故现场,这才第一次感到恐惧。现场惨不忍睹,光秃秃的山岗上摆放着十几具用白布裹着的尸体,波浪起伏的水面上,几艘小渔船还在来回伐动着打捞失踪者,他们用渔网、滚钩(一条细细的长尼龙绳上间隔地绑着巨大的钓鱼钩和便于沉底的螺栓或者螺帽)在水中来回搜寻。岸上和水面上,人们神色悲戚,忙碌不停,遇难者家属悲痛欲绝,放声大哭,哭喊声伴着呼啸的北风传得很远很远。据事后统计,此次事故共造成28人死亡,是H省多年来罕见的重大事故。H省政府在春节前夕,将这起事故与几起道路客运事故一起以省政府文件的形式专门进行了通报。事隔多年,季元仍时常在睡梦中被那恐怖场景惊醒。
倘若这起事故发生在如今责任追究如此严格的时期,山水市的主要领导恐怕早已换人,交通局长和乡镇长也会被撤职,自己这个小萝卜头的将会失去公职,甚至有“牢狱之灾”,想想就会后怕。
转瞬之间,面包车稳稳停在了水城镇。季元迫不及待地用力推开车门,双脚刚一着地,便脚步匆匆,步伐急切得近乎慌乱,径直朝着海事处奔去。晚上七点半,海事处那略显陈旧的会议室里,薛松、高贵与范江平早已正襟危坐,身姿笔直,表情严肃,静静等候。他们面前摆放着空白的笔记本和崭新的钢笔,仿佛在等待一场决定命运的宣判。季元推门而入,脸上神色凝重得近乎压抑,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未作丝毫停留,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润一润干涩的喉咙,即刻向众人传达起全国安全生产电视电话会议的精神。他的嗓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犹如从幽深山谷传来的洪钟巨响,每一个字都仿若裹挟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众人的心间:“同志们呐,咱们肩头扛着的责任,那可比泰山还重!当下这安全形势非常严峻,随便一起事故,都足以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咱们必须抖擞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工作做细做实,绝不能让悲剧再度降临!”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坚定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仿佛要将这份责任深深植入他们的灵魂。
会议落下帷幕,三人鱼贯而出,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季元独自留在会议室,他缓缓落座,身体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陷进椅子里。目光死死锁住墙上悬挂的山水市水域地图,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记,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命运之网。整个人仿若被定住了一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想起这些年,海事处为强化水上交通安全管理,可谓绞尽脑汁,出台了一系列举措。季元就是在这个责任重大的单位主持者工作,想走又走不了,时常感到“如履薄冰,如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