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莹点了点头,旋即便步履轻盈的追上了自家阿郎,探着头小声问道:“阿郎要去哪里?”
张洛对这张家大宅还比较陌生,自然也没有什么目标,只是信步闲游,从奴仆活动区渐渐往宅邸主建筑靠近。
这座张家大宅建造的的虽然很宏大气派,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识,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固然是没有了这种完整的唐式庭院建筑存在,但各种仿古建筑也是为数不少,能够让人一瞻风采,甚至就连皇陵地宫,张洛都钻过几座,不至于大惊小怪。
张家大宅的庭宅结构倒是并不让他惊奇,只是宅邸中那些巧妙具体的细节比较吸引他,过往所学习的古代知识也随着对这宅院的浏览而又在脑海中变得鲜活起来,原本平平无奇的文字和图片化作立体的事物真正存在于自己面前,变得可睹可触,实在是给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唐式建筑并不像宋式那么繁复多变、元素丰富,而且这座张家大宅主要还是居住职能,因此也不像一些山池院有着大片的人工造景,建筑的精华主要还是体现在宅中几座主体的厅堂建筑中,别处则就比较乏味。
张洛在穿过了一条曲折的夹巷之后跨过拱门,便可直接看到宅内中堂的建筑侧面,且中堂那里还有丝竹歌乐声传来,想是主人正在中堂宴客。
这更勾起了他心中的好奇,想要一睹这个时代最顶级的权贵宴客场景是怎么样的情景,与后世所传五代时期的《韩熙载夜宴图》有何不同。而且他也知道张说作为开元名相、文坛宗主,可是有不少后世耳熟能详的人物都周游其门,诸如张九龄、贺知章之类,如果有幸见到一个,那都是非常快意的事情。
可是当他正要迈步走向中堂的时候,一名年轻人带着两个仆从在一侧走来,年轻人对他摆手道:“雒奴你来此作甚?令公正在中堂宴客,你去别处戏耍吧,不要入前滋扰!”
张洛定睛望去,同时将这年轻人的形象在脑海中搜索一番,旋即记起这应该是自己的一个堂兄,于是便说道:“我不是在玩耍,听说邸中宴客,来此听使,也想近前瞻仰一下时贤风采。”
“此间人员足使,你不要来添乱,速去速去!”
年轻人却有些不耐烦的继续摆手,不让张洛过去。
张洛见状后心里已经有些恼火,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尊严之类,只是单纯的因这年轻人阻止自己见世面。他对自己这身份还没建立起太大的认同感,但是对这个时代风物人情的好奇心却是很炽热。
他瞧瞧身后握着粉拳、略显紧张的侍女阿莹,再看看这堂兄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仆人,不免觉得用强突破是下计,正想用别的法子通过,中堂那里呼啦啦一群人走出来,似乎是要出迎什么贵客。
为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一袭缺胯锦袍,金丝勾连的玉带盘在腰间很是显眼,颌下蓄着短须,看着比较雍容严肃。
张洛看到这人就觉得比较眼熟,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猛地记起这不正是张说的长子、自己此身的生父张均。至于跟在张均身后的几个人,则就乏甚印象了。
脑海中的生疏感让张洛意识到父子间的感情应该一般,但看到张均居然亲自出迎,来客必然身份不俗,张洛也实在想见识一下,于是便凑上去站在道旁,向着张均喊一声“阿耶”。
张均闻言后停下来打量一眼这庶子,略作颔首而后便又继续迈步往前行去。张洛则跟在后方,脑海中还在思忖宾客应该是怎样的身份与地位,新旧唐书的人物传记都在脑海中打转。
张均走出几步后才发现张洛仍然跟随在后,若是平时倒也罢了,但今天贵客登门,这小子衣装朴素且不谙礼节,居然还这么没眼色不识趣,这就让张均有些不满,于是他便又顿步下来,回首皱眉沉声道:“听夫人说你近日缺于晨昏,何事失礼滞行?”
张洛闻言后先是一愣,抬头看到那不失威严的目光才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将这话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才听明白这是在责问自己近来为何不去晨昏定省。
饶是对当下这身份还乏甚代入感,张洛在听完这问题后也不由得怒火直涌,深为前身的少年张雒奴感到愤慨:你儿子都生病死了不见你过问,几天没有去问安你倒记得很清楚!
“日前在城外涉水遇险,归后悸病难起、几度垂危,恐扰恩亲,未敢进告。今日浅有起色,急来侍耶,还未暇入拜夫人省视问安。”
张洛对这生父印象差到了极点,虽不至于撕破脸了吵闹,但也不怎么顾及对方的体面,躬身大声回答说道。老子没去给你老不死的问安,是因为老子快要病死了,你老不死的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一般来说,哪怕是家中庶子,也要称主母为嫡母。只不过主母郑氏有鉴于张雒奴克死生母的事迹,特意命令不许称其为母,所以便只称夫人。
张均听到这回答也是一愣,同时也察觉到身边几人眼神有异,不免便有些恼羞成怒,便又冷哼道:“既然病气浸染,还不快归舍休养!勿入人前冒犯宾客。”
你个田文镜!
张洛闻言后,想要长见识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也不再作告退,转身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