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姚吃一粒杏脯,斜睨他一眼:“看齐长老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呀!”
柳怀盛一拍桌子。
“你知道,我和师兄们一起住,这东西藏不住,不如先放到你这儿,左右你一个人,没人发现得了。我慢慢给师兄们送过去,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打的这主意,难怪特意给她带杏脯。
柳怀盛见她一个白眼丢过来,觍着脸凑上前,笑说:“帮帮忙,以后我喊你师姐。”
宁姚不语。
“师姐,”
柳怀盛立马拱手作揖,“山下好玩儿的好吃的多得数不过来,师姐想要什么,下次我帮师姐带。”
“行了行了,留下吧。”
宁姚懒得看他这一脸谄媚。
“好好好,多谢师姐,”柳怀盛乐得拍手,“我先走了,你把东西藏好,我有时间就来取。”
柳怀盛前脚出屋,后脚又折了回来,往包袱里摸了一通,翻出本颜色古旧的书册来:“这个是我的,我带走。”
宁姚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书册一条边:“什么书?”
“话……话本子。”
柳怀盛把书夺下来,紧张兮兮揣到怀里,面色可疑一红。
宁姚不信,说道:“给我看看,否则我拎着这包东西去禀告宗主。”
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柳怀盛锁着眉缓步上前,作势要从怀里取册子出来。
宁姚盯着他,掌心忽被重重一拍,那人转瞬拉开门跑远了,不忘回身看她,笑得满脸欠揍。
夕阳烂醉如泥,远天流云镀一层浓稠的橘红色,浓墨重彩地映在素雅的宸寒殿。
宸寒殿后有一片竹林,曲径生幽,一枝枝翠竹挺俊,竹叶葳蕤,南风吹过,沙沙揺落一地碧影。
天刚破晓,竹林中宁姚剑影翻飞,一招一式轻灵锐利,竹叶纷纷飘落,剑尖飞速划过,竹叶尽数被劈作两半,缓缓坠落。
只有剑招,依旧只有一板一眼的剑招,她夙夜苦练,掌心磨出厚茧,拼一身筋骨,依旧无法迈入剑修之境。
心中恼恨,手上剑招愈渐狠戾,忽而发狠,一剑劈断一竿修竹。
竹子自断口歪倒,宁姚气息不平,咬唇看着那枝断竹,恨不能削平了这片山头。
沿着那竿断竹往竹林深处走了几步,见有一方磐石,上头凿刻了“平安”两个字,古旧沧桑。
走近些,俯身盯住那方磐石,上面除了两个字,还有无数深深浅浅的兵刃划痕,有的几乎劈断了那两个字,不知用了几多力气。
宁姚指尖轻轻抚上那些刻痕,和她适才一般的恼恨急躁,会是他吗。
又一转念,怎么会,她摇头,是程长彬还差不多。
她回到庭前,温如玉刚好从正殿出来。
“师父。”
温如玉应一声:“昭华殿议事,我去一趟,”
他侧首淡然看她一眼,说道:“记着功课,我回来看。”
一贯如此,沉静淡漠得像一道烟,偶尔含笑,也是昙花一现。
没有气急败坏,没有喜形于色,没有悲,没有惧,没有忧,像得道高僧一般,早已剔除七情六欲,红尘纷扰与他无干。
这就是无情道。
宁姚目送着他离开,兴致缺缺地坐下,仰首望去,杏花落尽了,结一树的青绿的杏,看一眼都牙酸。
今天刚研了墨、铺好纸,柳怀盛就溜达了进来,拎起桌前字帖就着阳光端详。
颜真卿一幅雄秀端庄的字被索然无味地丢开:“有什么可练的,今天过节,城里有灯会,去不去?”
宁姚提笔蘸了墨:“不去。”
柳怀盛把她手中笔夺下来:“走吧,难得掌门和长老都去昭华殿议事了。”
“要去你自己去。”
宁姚另取管笔临帖。
“城里有家卖莲花酥的,几十年的老字号,味道妙极,没吃过真是可惜了。”
宁姚不搭理他,悬腕提笔,一个个端正有力的字跃然纸面,柳怀盛绕到她身后,喋喋不休。
“赏风楼请了位说书先生,那是一绝,上回说《剑仙传》,楼外都挤了人听呐……”
“还有长亭酒肆的胡姬,高鼻深目,柳腰雪肤,在酒肆跳胡舞,别有风情……”
“对了,猜还有什么。傀儡戏,你肯定没见过,那一个个小人儿做得跟真的一样,会哭会笑的……”
宁姚笔尖骤然一顿,沉默下去。
当年不识愁滋味,远离故土的空落轻易被一出满怀期盼的傀儡戏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