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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当人子(2 / 2)

这时,身着绿色官服的黄县丞推门而入,衣角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近日死者,死因可否明晰?”

老仵作连忙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事先排演好的震惊,眼眶泛红,激动地拱手道:

“县丞呐!过去一月因瘴气而亡者,竟少了三成!

“自县丞到任,便亲率百姓制蚊帐、清积水,断绝瘴气之源。

“往年八月,县城内外哭声不绝,如今因瘴气去世的人少了这么多,全是县丞的功劳,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说着,老仵作在年轻仵作大腿上掐了一下。

后者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要不是黄县丞,我们还在这儿摸不着头脑呢。”

黄举天神色从容,目光扫向墙边悬挂的《亡者录验簿》。

那是他到任后发明的,以固定格式的表格登记死者死因、身份、时间等信息,便于总结归纳。

他缓声道:

“本官问的不是这个。”

老仵作闻言,神色忧虑:

“前几日台风过境,虽说城内伤亡不多,但附近有个村落避难不及时,已经……

“如今尸体堆积如山,停放的屋子都快塞不下了,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黄举天神色一凛:

“当务之急是妥善安置尸体,以免疫病滋生。

“先将尸体分类,区分因灾和因病而亡;

“再寻城外空旷之地,搭建简易尸棚,做好标记,便于后续辨认。”

老仵作点头称是:

“县丞所言极是,只是人手不足。”

黄举天沉思片刻,果断道:

“我即刻调配衙役协助,务必尽——”

话未说完,他忽然眉头一皱,侧耳倾听:

“外面什么声音?”

片刻后,那年轻仵作叫道:

“好像是有小孩在大门外哭!”

黄举天当即抬步往外走。

还未到门口,便远远听见了陈延风的叫骂,语气里满是不耐:

“县衙重地,你一乳臭未干的娃娃跑来做什么?赶紧滚!”

“黄县丞,救救阿娘……”一个稚嫩的声音哀求道。

“我县丞兄弟整日忙大事,心系民生,你怎么好意思来麻烦他?”

“阿娘也是民,找你县丞兄弟救救她好不好?她被瘴魔欺负了,马上就要不行了!”

“那你该去找你阿耶,买棺材啊?买不起就去舍城县讨饭。”

陈延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我不要!文崽不要娘死!”

“杂毛子,松手!松手听得见吗?本官今天的好心情全被你糟蹋了!”

陈延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夹杂着怒气。

“啊——”

一声惨叫传来。

待黄举天赶到门口时,只见陈延风猛地蹬开一团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不受控制地滚下县衙半高的台阶,“噗通”一声,摔进满是积水的泥坑里。

污水四溅,小孩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糊满了泥和泪,却紧咬着嘴唇,硬是不肯哭出声。

陈延风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穷山恶水出刁民,连个小孩都这般顽劣。嗯?县丞兄弟,你来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

黄举天三步并作两步,大腿高抬,狠狠踹在陈延风的胸口。

陈延风猝不及防,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撑起身子。

“黄……巢……你……”

陈延风面容扭曲,嘴角溢血,吐出一口带着两颗牙齿的血沫,模样狼狈至极。

黄举天站在台阶上,目光冷冽如刀,嗓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狗东西。”

他分明很想再多演几天,让摊牌那日来的不必太快。

奈何有些畜牲,上赶着不当人子。

‘我养气的功夫还得多练练。’

黄举天憎恶地收回目光,走下台阶,将瑟瑟发抖的孩子抱起,面上换成温和的笑意:

“孩子,叫什么?”

“文崽。”

小孩抽抽噎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黄县丞,我叫文崽,阿娘得了瘴病,求求您救救她,她难受得厉害……”

“别怕,黄县丞陪你一起过去。”

这时,李老仆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赶忙出来查看;

但见那陈县尉嘴角溢血,一脸怨毒地躺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黄举天,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明公前日才从广州回来,今早便去了州府……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老仆还在踌躇,黄举天已然把目光转了过来。

“李叔,你来得正好。麻烦去我卧房,打开衣柜,从右数第二格把那个铁箱子取来。

“就是那个画着红色一横一竖符号的——南下路上,我为先生用过。”

交代完毕,黄举天便随文崽所指,朝县城最偏僻的街巷走去。

途中撞见郑翊等衙役,也纷纷跟了上来。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文崽家。

黄举天俯身看着病榻上的妇人,轻声问道:

“这老妇……你娘叫什么名字?”

“阿娘叫春秀。”

“她像这样不舒服有多久了?”

黄举天一边耐心询问病情,一边为春秀诊断。

‘疟疾……且已病入膏肓。’

旁边,郑翊留意着黄举天的神色变化。

担心他若治不好这妇人,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声誉毁于一旦;

赶忙凑到黄举天耳边,压低声音道:

“县丞,如此妇这般重疾的病人,每日都有。

“岛上本就疫病横行,您就是有三头六臂,又怎能救得过来呢……

“最好对外宣称,此妇是因风热之症离世,以保全声名。”

黄举天却只抓住郑翊话里的前半段,问道:

“有多少?”

“啊?”

“感染瘴气的重症者,还有多少?”

“这,怎么着也该有十余人吧。有县丞在此,今年的病患数量相较于往年,已经不算多了……”

郑翊后面说了些什么,黄举天无心再听。

‘是我疏忽了。’

防疫工作做得再细致,也不可能彻底灭绝瘴气。

如果想要在海南真正发展壮大,就必须彻底根除这可怕的疟疾;

‘否则,人口与移民,将成举事的最大瓶颈。’

黄举天心中渐渐清晰。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赌上我微生物与生化药学的学历……在公元八四一年的海南岛,制取青蒿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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