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之朝门口的两个将官,大步走去,长揖到地,道:“十八叔,你几时来了衡州?十年不见,一切可好?”
两人中较白静儒雅的,约三十多岁,迷惑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你是……你是思之?你下山了?十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小玉呢?”边说拍着颜思之的双臂。
思之转头唤小玉,看见小玉对颜十八完全没印象,便道:“这位是叔太祖家十八叔,父亲堂弟,你四、五岁时见过的……”
颜十八,名颜诲,兄弟间排行第十八,大笑道:“思之,你就别为难小玉了!我若不是刚从桂部返回,已得知你们在衡山,一个陌生人,突然间喊声十八叔,我也断然不敢相认……那么,这两位,便是区寄、李士瓒了?”
众人纷纷起立,对颜诲两人行叉手礼。颜诲道:
“这位陈将军,便是淮南道副节度陈仙奇旗下,曹参军陈敬芝。”
众人不识陈仙奇何许人,也不知陈敬芝和颜诲有何渊源,何事到衡州、桂部。颜思之虽然知,叔太祖颜真卿守平原,平原隶属淮南西道,陈、颜两人同地为官,应相识;其它的也是一根不知。
颜诲见众人不解,道:“五年前,我已随祖父调离平原。祖父先调凤翔节度使,去年中,又召回长安,任吏部尚书、太子太师,遂命我赴桂部三哥处探望,带来亲笔书信。同三哥见面后,回长安,衡州偶遇陈将军欲归淮南,相约吃饭、喝酒……”
众人恍然大悟。颜氏兄妹才知道,太叔祖早已不在平原,回京任太子太师了。
但十八叔出来日久,想必不知长安已被叛军占据。便将李泌所说之事,泾原兵变,天子出走奉天,山南、淮南西及河北三镇均已反叛,一一告之。
两人皆大惊,颜诲北上只得去奉天,淮南李希然已反,不知陈仙奇可否安好,当何处之?当下两人坐立不宁。想要速归,天黑路雪夜行不得,又兼肚饿。只得依了颜思之的劝说,安心坐下喝酒吃饭,明日一早赶路。
遂合坐一桌,叫店家添碗、筷,加几个菜、又温了两壶酒。
陈敬芝将军,脸膛较黑,为人豪爽,饮酒极快。几杯酒下肚,打开话匣,对颜诲道:
“颜将军是否也是首次到衡州?”见颜诲点头,继续道:“世人皆道:南方诸州皆蛮荒之地。近几日,在衡州见闻,只觉江南西道犹胜北方。淮南淮北,名为天下粮仓,本富足之地。然久经战乱,民众十去二、三,市井凄凉,荒了许多田地,已远逊于衡州、潭州等地……”言毕,一声叹息,仰头喝了一杯。
颜诲道:“长安附近凤翔、关内、京畿等地,也是如此。更有甚者,去年青黄不接之时,军队口粮都难以为继。当今德宗圣上圣德贤明,励精图治,可望慢慢好转。”
陈敬芝叹息道:“如果不出奇迹,淮南西道局面将更糟糕。李希烈早已反心显露,人言他有称帝之心……”
颜诲怒道:“他乃反贼李忠臣螟蛉之子,安敢如此!”
陈敬芝道:“自驱离逆贼李忠臣后,自封节度使,每日东征西讨,反叛僭越之心昭然若揭!陈老将军为自保,不得不虚与委蛇……”
两人又聊了些征战平叛的旧事,四少年听后十分神往……
第二日清晨,六人出客栈,陈将军见四少年座骑、兵刃,啧啧称奇,十分羡慕道:“古人云: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见四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也!”言毕,急急往东去了。
颜诲对颜思之道:“我同三哥谈起,你们出师后,宜去长安科举,文举武举皆可。且不说为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前程,天下局势糜烂如此,为今天苍生,为大唐盛世罢。”又想到长安已失,不禁长叹一声。
颜思之谈及与李泌两年之约,李相言两年必收复长安。
颜诲沉吟了一下,道:“李相之言,自然可信。”又道:“桂部虽处岭南之地,我听你爹说,安南都护府近来也不太平,桂部不日将援安南,占婆军侵犯……”
然后上马告别,匹马往北而去。
四人遂纵马南行。
桂阳寒山,天晴。雪比衡州一带小得多,薄薄的一层,连地表的枯茅草都未遮住,看上去仿佛是老头斑秃的头,东一团西一团的,有点难看。
区瑞虎正在清扫房前的积雪,看见四匹健马在谷口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