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此。那是你有心了。”
女帝一边与沈、姜两位面首闲闲说话,一面由左右服侍着,穿上方胜纹的宫锦窄袖常服,系好玉带。
她款步走出珠帘,在金丝楠木的龙椅上坐下,接过冯鸣敬上的养颜药膳,不紧不慢地喝完了,又从姜意之端着的点心盘里,捡了几个晶莹剔透的冰雪豆团吃下,才将犀利的目光,投射到冯鸣身上。
“冯翰林,朕正好有一事要问你。你们冯府,与江夏王府,近年常走动吧?”
冯鸣的声音有些发颤:“回禀陛下,自臣记事起,每岁冯府封地收了土仪,祖母都会往江州送去一些,江夏王府也会回礼。七年前,臣刚及笄,由母亲领着,至白鹿洞书院,拜大儒程渤为师,学习经义文章,三年后回京应考。四年前,臣的表妹冯啸,游历庐山时,救了几个被人牙子拐带给土匪的孤苦女娃,听,听说是江夏王妃和王女刘颐收留了。这个月初,臣家中长辈还在筹划,待入秋天凉些,让臣妹再送几车土仪去江州,但没想到……”
“行了,”女帝和颜悦色地示意冯鸣打住,“但没想到,江夏王谋反了,对吗?唔,你这番话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老实。相交多年,唔,怪不得,你表妹,要出手救人。”
冯鸣一愣。
不是装的。
她为了做好公主刘宸的忠实内应、情郎沈琮的得力助手,昨天傍晚到今日凌晨,都在行宫的丹房里熬药,并不晓得有个西羌的汉官来请罪,更不晓得风波原来是妹妹冯啸掀起的。
而沈琮,一心都在借着巡视丹房药所、细致查看行宫地形上,也未去前殿,且昨夜未被女帝宣召侍寝,自也不知,穆宁秋由凤山县令和鸿胪寺官员引着,来过行宫。
女帝对着冯鸣那张愕然的面孔,笑了笑,将大致原委说了几句,继续问道:“冯翰林以为,朕该不该对西羌汉官和你妹妹,治罪?”
冯鸣心思飞转。
浸淫顶层宦场数年,年轻的她,头脑的明敏,甚至抵过大越许多外放州县的四五品臣僚。
此际的重点,不是冯啸的死活,而是,自己不能因为答错了哪句话,被女帝一怒之下赶出行宫。
那就大大影响公主刘宸的计划了。
冯鸣“咚”地一声将头磕在地上:“陛下,臣即将随公主远行西羌,臣家中,成年的孙辈就只有冯啸了。臣,臣明白,她此番意气用事竟至罔顾圣令,于法,罪无可赦。但臣,仍斗胆求陛下,莫治她死罪。”
一旁的沈琮闻言,霎时松了口气。
小丫头够聪明,直接提起公主刘宸远嫁和亲的茬儿,这可是女帝最爱听的。
果然,刘昭又道:“那,西羌汉官呢?如何处置?”
冯鸣佯作难色,很快又换成有些古怪的庆幸:“陛下,这汉官与我冯府浑无瓜葛,只因萍水相逢就出手,臣以为,他虽是汉人,或许在胡地呆久了,有些,有些脑子转不过来。再者,此人的心肠,应还不错。公主和亲过去,若今后是这汉官常与臣等打交道,于大越,倒是,倒是幸事。”
女帝龙颜大悦:“冯卿,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和亲之事。朕还以为,朕口谕你随公主远行、辅佐其笔墨文书,且不许你和家中说早了,你会哭好几回鼻子呢。”
冯鸣目光坚定得盯着女帝的龙袍下缘,剖白道:“陛下,臣虽年轻,但明了纯臣之心,所谓纯臣,就要忧君之忧,恪守君令。陛下命臣出塞,是对臣可堪重任的褒扬,臣怎会戚戚艾艾!”
女帝笑道:“难得你不但聪慧,而且识大体,有什么念想,也敢与朕直说。”
言罢,转向立在附近的中官道:“你去鸿胪寺和凤山县传朕的口谕,羌使的鲁莽行径,朕不追究了,他们自己的上官训诫即可。冯啸也放还归家,十日内冯府献上百金赎罪。江夏王府罪眷刘颐,该吃的苦也吃过了,准以庶民入凤山县籍,赐永业田百亩,糊个口。教坊司的徐氏,守土有责,赐贡缎十匹,银五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