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鸣又要跪下给女帝磕头,刘昭摆摆手:“冯翰林,你是正经科举考上来的,别动不动就和市井里杂耍的贱民一样,爱下跪。”
冯鸣只得瑟缩僵立着,口中倒是不停,一个劲地口称“陛下仁德,陛下英明”。
刘昭觉得,这个早晨,已足够有趣,可以让她带着愉悦的心情,去批阅从中书省送来的奏章了。
她遂和声对沈琮与冯鸣道:“你们退下吧,冯翰林,你姨父此番在行宫当值,你也去与他说一声。他是为我大越守过国门的功臣,朕不想让他,为个闯祸坯子闺女,担惊受怕的。”
沈、冯二人走出寝宫。
行至丹房与禁军卫岗的岔路口,沈琮幽声问道:“这滋味,不好受吧?”
冯鸣咬着嘴唇,不语。
沈琮的语气,杂糅着讥讽与安慰:“就算是我,不也得从老家弄来个废物侄子,惯得像真儿子一样,才能打消她的疑心,不至猜忌我想另找妇人成家?阿鸣,哪怕你不被丢去漠北苦寒之地,可是,侍奉这样刻薄寡恩的君王,也如刀口舔血。我舍不得你这样好的人,就被她当个小猫小狗戏弄。”
冯鸣又默然几息,方咬牙吐出四个字:“必不负你。”
沈琮忍住做戏的不适,温言道:“去找你姨父吧。”
冯鸣点头,急步往外殿走。
说起来,这个蒙在鼓里的姨父,可真算得她们冯家的本份赘婿,孝顺老太太,疼惜妻女。只是,过得几日,姨父这位忠诚的禁军卫士,就要去做鬼了。
冯鸣没有太唏嘘。
那又不是她的父亲。
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不会影响她对自己的人生,作出这次重要的决定。
……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白昼刺眼的亮光夺门而入。
苏小小和冯啸,不约而同眯起了眼。
法曹吴参军,带着如释重负的口吻,对两个女子道:“圣旨来了,让冯府交罚金赎罪,自行缴解。现下,凤山县就放你们回家。”
苏小小腾地跳起来,不太敢相信地问:“吴爷,不是转去天牢,而是直接不治我们罪了?”
吴参军故意作了些许吃味之意,揶揄道:“还不是因为你能耐大,居然攀上了西羌的贵人,给你们挡箭。嘿,那人也真有意思,一个大官儿,扮个啥买卖人呐。学戏本子里的微服私访?访到了你俩?”
苏小小打断旧日金主:“吴爷,贵人没被圣上降罪吧?”
吴参军嗤一声:“你俩都没事,人家来迎亲的贵客,圣上还能追究?就方才,那个汉使,全须全尾地去了户曹,留下一笔钱,说是让冯娘子领走的货银,到了交货的日子,自有羌人来领货。哦,还有这个金镯子,说是……冯娘子蒙在鼓里时给他的赏钱,须还给你。”
言罢,吴参军打开手里的一只锦囊,掏出镯子,给冯啸看了,算是验明真身,又塞回囊中,递给主人。
冯啸道谢,接过锦囊。
但见刺绣精美,月夜下,雪山前,赫然一只猛虎。
身侧的苏小小松口气,由衷赞叹:“菩萨一样的好人唷。咱大越的公主嫁过去,若有这汉臣照应着,就好了。”
吴参军道:“对了,那位江夏王的落难金枝,也得到恩赦,不必去教坊喽。今日,咱衙门也放她走。”
冯啸惊喜至极,抢上前道:“那,那我能把刘县主带回家修养一阵不?”
“不然呢,难道还让咱衙门的客馆给她管饭吃、管地儿住?”吴参军向外一指,“刘氏在台阶那儿瘫着呢,两位观音,赶紧雇人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