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暮色合拢,刺眼的艳阳已不见,霞绮漫至天际,即便短暂,也要燃尽生命。
云静回了王府,经过永晖堂时,有琴声入耳。
她驻足听了片刻,凌然出尘的音韵,不由将她引向近前。
永晖堂敞开的门中,元珩独坐的身影孑然孤寂。
酒坛歪倒在身侧。
怪不得他指尖下会抚出这首《酒狂》。
《酒狂》之词,她只在书中看过,当时直觉豪情万丈,激昂措宕,却从未听过真正的琴曲——
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
百年呵三万六千场,浩歌呵天地何鸿荒,抚景悲斜阳。
红颜白发,东流不返,三杯一斗,撞破愁城。举世皆醉时,唯我独醒。
蹉跎岁月,谁人不寂寞,自是对酒当歌,叹人生几何。
指下骤停,灵音余绕,他忽然抽出佩剑,飞入杏林。
她静立在廊下,望着他挥舞长剑在院中游走。
长剑如芒,周身银辉,微微带醉的步伐不稳不羁。眼前这个满腹惆怅的男子又不知不觉令她着迷,目光随他的身影飘移,恍惚间,误入山间隐林。
风吹起案上纸张,不偏不倚飘落在她脚下。
一地碎瑛中,他豪而不纵的笔墨挥洒出惊艳写意——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她捡起的一刹那,仿佛忽然从一笔一划中,看到了他的玉骨冰心。
第047章 第47章
他已分不清是醉还是醒, 手中剑在眼前划出梦境......
“母妃,父皇今日斥责了儿臣,可儿臣认为自己并无错!”
宁贵妃把元珩牵至身边,“父皇因何事斥责你?”
“儿臣向父皇谏言, 大肆修建寺庙塔院劳民伤财, 实不可取!”他把手中奏本递给母亲, “这是儿臣测算的结果——若京城及各地治所每年仅少建一座皇家寺院,所省下用料、工匠等花费, 也可抵今年江东水患赈灾钱粮的三中之一。北境战事不断,军饷补给又不能减分毫,度支年年都称银子吃紧,若旱涝灾害同至,来年颗粒无收,百姓本就饥贫, 还要承受赋税之压,不堪重负!”
宁贵妃翻看着奏本,“父皇是如何回你的?”
“父皇说,修建寺院乃积德行善之举, 为的就是祈求民之福祉、国祚永昌, 怎可停下!”十岁的元珩, 脸上还有股未脱稚的执拗,“可礼佛从来在于心,民之福祉是君臣广施仁政才得。”
宁贵妃眉间沉忧:“后面这句,你也同父皇讲了?”
元珩点点头。
她忽地抓住儿子肩头急道:“你怎能当面指责父皇不仁?”
“儿臣绝无此意!”元珩心中委屈,“潜心学问, 是为躬行践履,本就该察实情、知民意!”他低头咬了下唇, “父皇还责怪儿臣,那么多贤士名臣不学,为何非要学外祖父那样恃才傲物!清河崔氏再显赫,也终究是臣!”
沉在心底的旧事覆又翻卷,宁贵妃望着儿子清亮的双目,自己那对灿星般的眸子如湖中倒影,早已失了光泽。
“既如此,往后就不要随意谏言了。你还小,多闻多学就好,少言少语才能少些风波。”言罢,她把奏本丢进火盆。
元珩急着将手伸进火里,被宁贵妃一把握住。
他跺脚快要哭出声:“母妃为何不让儿臣言语?只要儿臣锲而不舍,总会说动父皇!”
宁贵妃倏地站起,沉下眸色望他:“你才多大,就妄图说动你父皇?!既做不到寡言,那就不要留在宫里,让林牧带你离开京城。四境山水辽阔,想去哪便去吧。”
一梦幽长,故人旧事化入剑刃卷起的风,无影疾驰。他如寒冬里的江河,冰封之下融为泫流,无声奔涌。
翠叶嫣朵不沾染半点芳尘,沿白袍滑落,剑锋插进土里,旋起一地碎玉。
*
初夏里的撷英斋,刚好藏在一棵垂柳后,是日晒之下难得的一片阴凉,进店吃茶歇脚的人渐多了起来。
云静坐在窗边发呆,盈眸中时不时闪出氤氲缱绻。
昨日,她痴迷地看着元珩在林中醉剑,看到他后来无力地跪在地上,被林衿和许征架回了寝阁。
云静让人端来温水,顺着他的额头、两颊、脖颈轻轻擦拭,想让他舒服些。
许征趁此将侯府旧事告诉了她。
“属下自小跟着殿下,大言不惭地说,也算最知他心境的人。前些年,虽然贵妃娘娘在刻意隐敛他的锋芒,但无论品性与才学,殿下都是皇子中最出众的。他身隐山水,却心系苍生,除了娘娘和七殿下的案子,绝无半点私心。只是出世易,入局却不易,羽翼不全,尚连立足都难,又谈何施展心中抱负。”
帕子抚过胸前和手臂,几处触目惊心的伤痕在云静心中烙下疼痛,而在她非黑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