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冒头,就不怕被怀疑吗?
思绪断断续续,元珩揉了揉鬓边,听着耳边的风愈发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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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桓谋害公主一案正式审结。
魏帝下旨,郑之鹏父子处以枭首,夷三族。念及代王妃郑氏育有皇嗣,特免其母族一支死罪,其父徐州署督军郑鄞革职回乡。
天安殿的龙案上,一本奏疏“啪”一声被合上,魏帝不悦道:“怎么都是教朕如何处置老四的奏本!就没有旁的事可奏了么?”
元琪笑着站出,声音朗朗:“父皇,因京郊藏尸一案,中军预备营将士均被停职,辅以提审。此案在军中影响恶劣,为稳我大魏军武士气,应以大局为先,撤销预备营编制,而后尽快问罪。”
魏帝脸上显出一丝欣喜,向元琪一扬下巴命道,“说下去!”
元琪接着道:“京师中军预备营本是护卫京畿之精锐,但因治军不当,现已成为京中贵眷吃空饷的好去处。我大魏军队一向军纪严明,由此方能威震四境。此等丑闻若传出去,不仅有损将士形象,更不利于四海安定。就像一棵树,既然腐烂至根,留着无用,就须连根拔除。所以,预备营应立即撤编,今后只保留正规军。”
那丝欣喜已变为雀跃的活泉,在魏帝眉目间涌动。
他大笑几声:“奕云息心苦读数月,就能如此针砭时弊,果然聪慧。传旨,楚王静以修身,敏而好学,深得朕意。萨珊刚进贡了血玉璧一对,赏你了!”
元琪高傲地扬起唇角叩首:“儿臣谢父皇赏赐!”
魏帝笑意渐止,极郑重地望向慕容煜:“安国公有何高见?”
慕容煜道:“禀陛下,臣以为楚王殿下所言切中肯綮。事实上,正规军与预备营本无区别,只是这‘预备’二字用久了,难免淡化了将士之责。久而久之,军心涣散,即便日后真的上了战场,也无所用,还是撤编为佳。同时,也是对统军之人的行为加以约束。”
魏帝站了起来,在案前负手踱步。
这最后一句,在他心中已“点石成金”。
慕容煜所言“统军之人”一指燕王,暗指他言行不检,有误大局,始不该赋予他统兵之权;二指余下的京师军诸位统领,预备营撤编足以威慑正规军,时时规行严矩。
姜还是老的辣。
御前奏对,话不在多,言不在理,重在一个“巧”字。巧的如同一块药膏,恰能将疼痛之处贴合;巧的如同一根楔子,不偏不倚楔入缝隙之中,无一点刺破,却能稳固整个架梁。
在位多年,北伐柔然,南伐刘宋,魏帝怎会不知军心军纪容不得半点动摇。
元琸是一定要问罪的。
魏帝斜睨了一眼崔文敬,这位尚书令大人不言不语,神情端肃,也不知听进去几个字。
“成儒,依你所见呢?”他唤了一声。
崔文敬双手合揖,老老实实一拜:“呃……臣不擅军务,还请陛下与安国公商议定夺。”
魏帝见崔文敬为表自己绝不插手军务,有意避嫌之态,心里暗道了几声“老狐狸”,一笑了之。
他走至阶下,殿外满是亮目银色,又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怀悲感叹:“都立春了,雪为何还不化……”
一年又一春,身边的人也不知离去了多少。
一片细小的雪瓣吹入殿中,在这双睥睨天下的威目中融化,一抬眸,好似变为滚滚江流,涌向泱泱大地。
天边的云水流下,将京郊的山野淘洗得分外明澈。
“圣旨已下,燕王被贬为庶人,他受不了如此屈辱,已在狱中自尽。”
向无夜轻缓抚着骏马鬃毛,回头望了羽舟一眼,语带宽慰:“燕王的家产已被全数籍没,拨出部分用以安抚死者家属,并为其厚葬。”
羽舟脚下,就是她找到死者遗骸的地方。
尸骨已全被挖出,厚重的积雪覆盖了所有痕迹。山后的预备营已被封禁,无人的营帐、散落在地的军旗,无时无刻不在揭示一场罪恶血腥。
向无夜望着羽舟的背影,寒风犹似一把冷玉梳,梳开她一头青丝,自由在身后舞动。宽大披风包裹她原本娇纤之躯,脚上的马靴被雪水打湿,浸透踏野寻岭的尘土。
远方的层峦叠嶂,竟将她衬得沧桑。
向无夜迈一大步,站在她面前,“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就非得听越王的话吗?”他把玩着手里的筚篥,认真说,“你想报恩,我没意见,但你不能完全对他俯首帖耳啊!你本应有身隐山水、行于江湖的自在,可如今却在画地为牢,将自己圈禁了起来。”
羽舟突然快步走向马匹,“人就是如此,死得其所,生之有命,你不懂殿下的傲骨,休要随意指摘!”
向无夜觉她固执,不情愿闭了嘴,靠在崖边,远眺云雪。
两人默不作声许久,向无夜从包裹摘下一囊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