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熟悉的、耐人心性的静默,所有臣工的目光都投向龙椅上的那位君王。
“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魏帝哑声遣散了众人。
“奕尘留下——”
元珩刚要离开,背后一声唤,令他不得不转过身去。
魏帝一直低着头,扶在额上的手几乎掩住了整个脸。
空荡荡的天安殿中只有父子二人。
炉中飘出的龙涎香,闻着有些发腻,早已没有了通窍的清爽。
近一刻钟过去,魏帝仍旧不语,元珩轻唤了声:“父皇。”
魏帝缓缓放下手,并未抬目,嗫嚅道:“去好好劝劝玲儿。”
元珩心中微震:“父皇已决定让玲儿和亲?”
魏帝神情无奈:“朕虽不忍,但也不能让儿女情长蒙了心。这些年,因边境安定,朕方能偃武修文,休养生息。玲儿远嫁,于朕而言代价不可谓不大,但于国而言,却为良策。”他颊边抖动,“朕曾答应过贤妃,定会给玲儿一个好归宿,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父皇无需太心急,不妨再想想法子……”
“朕知道——”魏帝却打断他的话,“玲儿一向与你亲厚,别人的话她未必肯听,还是你去劝。”他闭目忖度了半晌,向元珩一挥袖摆:
“现在就去!”
这四字声音虽不响,却是高高在上,极富威严的命令。
元珩伫立不前,似是脚下有了牵绊,默了片刻,才揖礼应下。
从天安殿寂然离开,过了墀台,怀玲倏而出现在石阶上,锦绣罗裙在夜中闪着刺目的朱色。
他惊了一霎,原以为她大概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不知她仅是假醉不癫,其实一直把此事的动向放在心上。
得知库莫奚发来国书,她就是在躲魏帝的游说,现在又来个柔然,简直雪上加霜。
怀玲正望着他,脑后披散的秀发在风中凌乱,寒气卷着酒气似在她身上凝成冰,不知要燃尽多少火把才能融化。
她并未前移,目光跟随元珩,看他一步步走近。
夜幕中,兄妹二人相对而立,缄默不语。
她望着兄长那双不会骗人的眼睛良久,而后眸色一沉,妙目中的明艳火光仿佛突然熄灭,蓦地转身奔去了自己寝宫。
元珩理该追上去,只是劝言到了嘴边,却是无尽苍白。
隐约飘过一阵木兰花香。
一回身,看见云静也跟了来,正望着怀玲离开的方向叹道:“她方才哭闹了许久,执意要来找父皇。”
元珩道:“父皇对她虽有些娇纵,但她从不敢直面忤逆,何况事关国策。玲儿聪慧,她见我一人出来,已猜到父皇要我当这个说客,便料此事再难更改,现在定一个人难过去了。”
“那我再去劝劝她?”云静急道。
“玲儿性子倔,风口上劝她无用。”元珩轻扶云静手臂,带她往宫门走,“她虽看上去不拘小节,但心里主意正得很,这顿酒不就把你唬住了么。”
两人一同登上马车。
“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不让公主嫁到柔然去。”云静像是一下子开了窍,“此刻若有人与公主私定终身就能解燃眉之急呀。”
元珩只觉她可爱:“玲儿眼高,这些年世家才俊她没一个瞧上眼。毕竟是终身大事,总归不能儿戏。”
云静的心又沉了几分。
与怀玲相识数月,她就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素日里得了什么宝贝珍馐,怀玲都会挑些好的送来王府,闲时便叫上裴昕一同玩闹,就连云舒都不会与自己这般亲密,是以她对怀玲的事才会如此上心。
一时的忧躁不安,让云静感到马车里甚是憋闷,嘴里嘟囔了几句“该怎么办呢”,就不禁撩开窗帏想吹吹冷风。
元珩转头看她,温声宽慰:“和亲不是小事,父皇也不会明日就让玲儿远嫁。再过几日就是除夕,答复两国,再行商讨,也要等正月复朝之后。”
云静微点了下头,忽地发现路边景有些不对,好像不是回王府的路,当即便问丹蓉:“怎么绕路了?”
丹蓉回道:“主子,这三月正式归宁时,新婚夫妇是能在母家过夜的。老爷知道您挂念他老人家,特地交待让您和殿下回国公府住一晚。”
这下,两人同住国公府,就不可能分房睡。
因为撷英斋一事,她对元珩还存有芥蒂,现在又要被迫圈在一间房里独处,有些不知所措。
云静只弱声应了“哦”,神思游离地望着窗外。
元珩偏首,看见微弱的灯火铺在窗牖边,如同一层蒙雾,覆上她的半边脸,凝在浓密的睫尖,闪出细小光晕。
仿佛在他心尖跳跃。
第026章 第26章
回到国公府寝院。
只有丹蓉和水韵熟知他们夫妇“内情”, 便遣散了其他下人,伺候二人先后进净室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