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面露一丝苦笑,再开口时,语气却没了之前的无奈。
“术法纵然能将人强行留下,可心不在了,又能如何?”
观音菩萨闻言,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再劝时,唐玄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纵然悟空之前有千般过错,可也已经被镇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况且他随着弟子西行,也算上劳苦公告;虽说这么多次,都是求了援手,这才脱险;可这并非他不尽心尽力的缘故,于心而论,他对得起弟子,也对得起大教。既然他如今要走,弟子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也没有阻拦的资格。”
听到唐玄这番话,孙悟空饶是自诩铁骨石心,可此刻却也颇为动容,甚至动了出去和唐玄见面认错的心思。
只是他也明白,如果自己此刻出去了,那麻烦或许会更多,最起码,唐玄便会对观音菩萨的印象发生改变,甚至怀疑这次自己出走的真实原因。
而观音菩萨,此刻瞧着唐玄的眼神,也和之前大不一样。
他注意到,唐玄的自称虽说是最早相遇时的弟子,态度也算恭敬,可无论语气还是眸间的神态,却是大大不同。
此刻的唐玄,看上去是一种既像是顿悟后的佛陀,又像是眼见众生苦难、沧海桑田后,开悟却仍心存悲悯的老人。
这种感觉很复杂,复杂到难以用语言描述,但可以肯定的是,唐玄应当是做过了无数次的心理斗争,这才看淡了许多事。
想到此处,观音菩萨轻叹一声,将劝说的念头彻底打消。
他侧目朝着暗墙看了一眼,而后轻声说:“罢了,若是如此,松箍咒便是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今后万一孙悟空心性变了,不服管束,或做出什么大奸大恶,我大教却是少了个约束他的法子,其中利弊,你可得想清楚了。”
听到这话,唐玄心中暗暗诧异,有些不明白,作为制约孙悟空的利器,观音菩萨为何会舍得交出来。
他哪里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其实佛教早已没那么看重孙悟空了;而且刚刚唐玄的话,也的确给观音提了个醒。
孙悟空性子刚烈,若真是打定主意不取经了,纵然紧箍咒再难熬,也未必就能让其心服。
让这样的人跟随唐玄西行,本身也是一种危险,万一什么时候,他怀恨之下,和妖精里应外合,那对佛教传教大计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损害。
况且,观音也很确信,这些话给孙悟空听到后,孙悟空必定也不好意思去寻唐玄讨要松箍咒,如此一来,这松箍咒也就成了摆设。
“多谢菩萨慈悲,还请菩萨指教。”
唐玄说完,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这才继续。
观音菩萨微微颔首,轻声说:“倒着念诵的紧箍咒,便是松箍咒。只是日后孙悟空求上门来,你要不要帮他,这便全在你一念了。”
说完,观音菩萨一摆手,冲着惠岸行者吩咐:“送客吧。”
沙和尚闻言,不待惠岸行者上前,便急忙朝着观音菩萨嚷道:“菩萨,那黑水河被小鼍龙霸占,而且小鼍龙得了祖龙传承;之前有大师兄在,咱们尚且对付不了,若他不在了,我们又当如何?”
观音菩萨看向沙和尚,心中暗暗叹息,觉得这次的事,几乎比以往所有的磨难都要难缠。
但当着唐玄和沙和尚的面,很多话,观音菩萨也不便去说,只能又装模作样地打起机锋。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且回去,自然能有法子。”
沙和尚还想再说,可知道真相的唐玄却是摆摆手,将其拦住。
沙和尚虽说不甘心,可唐玄的话,又不能不听,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而后快步走了。
见沙和尚出去,唐玄摇了摇头,竟一边走,一边高声倒诵起紧箍咒来。
孙悟空和他的距离本就不远,这咒语一起,孙悟空立即便有了感应,心中不禁是生出几分诧异和紧张的感觉。
听着越来越快的咒语,孙悟空下意识地想推开机关,去见唐玄,也好弄清楚唐玄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他一推动机关,这才发现,观音菩萨居然已经将机关反着锁住,根本不给他出去的机会。
虽说不明白观音菩萨的用意,可孙悟空却也不笨,自然不会继续破坏或者做出什么冲动的举措。
和孙悟空一样,观音菩萨眼神里也满是诧异,若不是为了保住面子,他甚至就要开口向唐玄询问原由了。
不过即便是没问,他心里也几乎已经断定,唐玄必定是发觉了孙悟空在自己的道场。
唐玄念罢咒语,转身出门前,冲着观音菩萨再次行了一礼。
“菩萨,悟空的事,便多多拜托给您了;若是菩萨见到悟空,还请替弟子转达一句话。”
被勾起了好奇心,观音菩萨想都没想,就问:“什么话?”
“天道无常,本心不移;万法皆空,胜负无异。”
唐玄说完这十六字,不待观音菩萨再说什么,便径直走了。
观音本想再问,可见唐玄离开,也只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待到唐玄离开,他旋即施展神通,将孙悟空从暗墙里给放了出来。
从墙体出来,孙悟空冲观音菩萨问:“刚刚师傅明显已经发现俺了,您怎么——”
不等孙悟空说完,观音菩萨便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紧箍被去,也只是巧合。”
孙悟空何等机灵,听到这话,只是一愣的工夫,便明白了观音菩萨是在提醒自己,如果唐玄不知道真相,那么佛祖即便有意见,也不好就降罪于他,可若是唐玄知道,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
当下,他连忙点点头,而后拿出金箍棒,在地上,将那困扰自己许久的金箍一通怼、砸。
然而那金箍到底是件宝物,饶是孙悟空一番折腾,可它依旧如初,丝毫没有损坏的痕迹。
观音瞧着,有些看不下去,一招手,那金箍立刻便飘然而起,落到他的掌心。
“你师傅对你不薄,你就真忍心弃之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