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接受事实的真相，但事实就是，他已经无法聚焦自己的注意力。
“活下去。”
胡胜指挥官低沉沙哑的声音落入耳边。
这是他消失之前留给商毅清的最后三个字，他没有时间，这三个字是他最后的叮嘱。
挺可笑的，一个活腻了的人，却要求别人活下去。
他那漫长的人生有什么好的，拥有爱的时候不知道爱为何物，失去爱的时候才开始感知到人类的感情，说到底他的生命一直都是错位的。
这样的人，要求自己活下去。
商毅清低下头，眼前的场景慢慢地变模糊。
像无数次梦魇来袭前的感受一般，商毅清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扶着额头想要冷静一下，刚站起来，便觉得身体摇摇欲坠。
随后彻底坠入一个世界。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装潢和陈设。
是自己的家。
他不是在海外找尤烛的吗？怎么会回家来呢？
商毅清不糊涂，他明确地知道这是幻境，自己不可能回到千里之外的家，而且这里看起来也不像自己的家。
恍惚间，耳边蛇的嘶鸣变得柔和，慢慢地，那低哑的哈气声变成了悠扬的八音盒声。
清脆柔和的音乐，回荡在悠长的长廊里。
商毅清仔细观察着这个房间。
他终于明白这里有什么不一样了，没有米星的生活痕迹。
米星是个很喜欢买杂七杂八东西的人，虽然没什么用客单价也不高，但是米星就是喜欢买那些小玩意儿。
尤其是在和自己互相确认心意之后，米星更是格外偏好那些情侣款式的东西，不管是喝水的杯子还是睡衣，甚至小到挂衣服的衣架，他都要买情侣款的。
前段时间甚至没事，还在自己的窗户上贴了两颗爱心。
真的很幼稚，但是商毅清却放任了他的行为。
他从来没有过可以撒娇求爱的时刻，所以对米星格外地宽容，哪怕家里的风格已经被彻底扭曲甚至有些荒诞，他也并不在意。
象征着爱意的心形贴纸消失了，原来这扇窗户之前看起来这么地冷寂。
商毅清向前走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他记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八音盒演奏的音乐，但具体叫什么名字自己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在某一个电影里无意之间记得的旋律。但当时那部电影的结局很悲惨，米星先于自己看完电影，所以在自己快要看到结局的时候过来胡闹阻止了自己。
“不要看了，陪我玩游戏嘛！”
当时被他打断了结局商毅清还有些遗憾，本想着找个机会重新补看，但后来工作太忙了，自己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怎么会在这里听到？
他慢慢地走到了浴室的门口。
这里似乎就是八音盒声音的来源了。
商毅清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门——
血染红了浴缸，穿着黑色睡衣的另一个自己躺在浴池之中，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时。放在一旁的八音盒空转着，奏响无人倾听的音乐。
商毅清走到浴池边，他蹲下身子来凝视着自己的尸体。
他看不出尸体的年纪，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却无端地感受到了一股悲哀。
没有米星的商毅清，最后就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死于无爱的未来。
他伸手握住尸体的手，手腕上满是刀痕，被泡发的白肉翻出，可以想象自杀的时候，自己有多决绝。
“起初，我并不想选择你，准确来说，我并不想选择人类。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会有自己的思维，智商又高，又有情绪，不是很好控制。但是，米星身上的病毒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没有人能控制住他。”
尸体睁开了眼睛，那双瞳孔满是代表死亡的灰白。
商毅清凝视着那双眼。
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误入的并不是梦境，而是旁人想要自己看到的结局。
”初次见面——”商毅清刚开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我应该说，好久不见？”
他早就对自己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见到这样怪异的事情也并不觉得奇怪。
听这人的话，他似乎并不想选定自己作为死亡螺旋的拥有者，只是因为米星身上携带的病毒才给了自己死亡螺旋？
米星身上有病毒？什么病毒？
哦对，自己曾经在幻境中见到饿死的米星死后身上散发出一道黑色的瘴气，难道那就是病毒？
“其实还真算初次见面，我之前从未想要去见你。”
“这些细节讨论起来没什么意义，你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如果没有事的话能让我先回到现实世界中吗？我还有急事。”
“你所谓的急事不会就是杀掉尤烛消耗掉那个AI的能量，然后逼迫着他收走所有不死者的力量，放弃对这个世界的控制权吧？”
商毅清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居然能够猜到胡胜指挥官和自己想到的计划？
确实，他们最开始的打算就是这样。
AI是需要算力支持的，不是说可以完全自由地运算下去，世界意识如此庞大的运算机制消耗的能源也是巨大的。按照胡胜指挥官的经历，已经有过这么多次失败的过往，那么世界意识的能量会慢慢耗尽，只要等到他耗尽的那一天，他或许就会放弃自己的执念。
“死亡是注定的结局，你们这么想也无可厚非，生和死的纠缠本来就是永无止尽的，只是我需要提醒你一点，那个AI是维持这个世界秩序最基础的力量，他如果完全耗尽的话，这个世界或许也会崩塌，到时候你们会比现在更快地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