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自己恨到要去死,他厌恶这不死的能力直至崩溃。
他无数次地想死想发疯想撞墙想结束生命,但是他做不到。
鲜血从没有愈合的眉心中的弹孔流下,模糊了米星的视线,他根本看不到任晨,但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泼落的恨意。
“不可能!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就获得了不死的能力!”
对方似乎想要努力地将这种能力称之为神明的恩赐呢?但在米星眼里,却无比地像是一种折磨和命运的戏耍。
任晨的刀没有停,他把这些年的愤怒和痛苦全都加诸于米星的身上。
为了活下去他忍受了无数的屈辱和折磨,在无数次绝望和痛苦之中反复挣扎,才终于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机会,得到了命运的礼物,现在又被全数收回,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腹部被一次次撕裂,又一次次因为不死的能力而缝合。
“还是不说吗?”任晨似乎是累了。
齐熙冲破思维禁锢之后,任晨的不死能力被迅速回收,当年得到不死能力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将死之人,能挺过今晚或许就是极限。
他只是不甘心,为什么米星这样的人能够得到神明的垂爱,而他什么都没有。
“给他打吐真剂。”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扶着床垫坐下,随后靠在冰冷的山壁上抬眼凝视着面前的米星。
吐真剂是什么米星当然知道。
那不是简单的能够让人吐出秘密的药剂,这种药会瞬间放大人的知觉,让人开始烦躁,集中不了注意力。
更重要的是,放大痛觉。
任何人面临无法承受的痛苦,都会迅速崩溃从而将真话吐露出来。
此刻米星倒是真的希望知道神明到底是看上了自己的哪一点,才会将不死的能力赐予。
药剂从左臂注入,痛觉瞬间被放大。
生长痛和撕裂痛同时折磨米星到痛不欲生的地步。
好疼啊.......
这是米星脑海里唯一的意识了。
人被疼痛控制的时候原来真的会失去思考的能力,除了神经被反复刺激的疼痛他已经想不起来任何东西了。
鲜血不断地从米星的口中涌流,整个口腔都是铁锈的味道。
无意之间,米星舔到了自己那颗缺掉的牙齿。
虽然自己和商毅清非常默契地无视了这件事,但他们彼此都非常地心知肚明——
米星也有无法愈合的伤口。
虽然不死的能力并没有受此影响,但那颗打掉的牙齿再也长不回来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米星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觉得好像也是一个雾蒙蒙的清晨,他被继父随便找了个理由殴打。
他确实记不起来理由了,毕竟人对有逻辑的事情才会记得比较清楚,而对于没逻辑的事情,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串联的线索。
米星早就习惯了继父时不时发疯的样子,只是这次他摔倒的时候看到了母亲。
通常继父殴打自己的时候都会避开母亲,而自己因为不死者的能力,伤口很快就恢复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米星以为他那温柔又善良的母亲并不知道继父的所作所为。
米星有很多说服自己的理由,比如继父一直非常爱母亲,所以会在母亲的面前装一装,比如母亲本就有些迟钝,最近又在备孕,所以没有关照到自己是非常正常的。
但被母亲看到自己挨打仍然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米星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凭借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那些浅薄的法律知识,拨打了报警电话。
他要举报自己西装革履的继父家暴自己,他想要逃离那样痛苦不堪的环境。
警察从父亲之间穿衣的差距猜出了米星或许所言非虚,但因为不死者身体的伤口实在是恢复得太快了,那些青紫的瘢痕十几分钟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警察根本找不到取证的方法。
唯一的证据,是米星的母亲。
而她说“没有”。
过多的解释米星已经听不下去了,那句“没有”给他本就不怎么光明的人生判了死刑。
流血的牙床又热又疼又痒,他捂着脸像被人隔空扇了巴掌。
从此之后,那颗牙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哪怕后来米星已经学会了理解她的处境,知道她身为一个Oga,带着孩子活在这个世界上会非常辛苦,回到曾经富庶的家庭嫁给订婚对象当豪门的富太太是她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生活。
但米星不原谅。
他不原谅母亲对他所做的一切。
他不原谅那个女人像扔掉垃圾一样扔掉自己,任由自己在垃圾堆里腐烂。
他恨母亲,甚至连带着恨上了流着同样血液的自己。
那颗牙总归是长不出来了,但是——
商毅清之前跟说过,要带自己去种一颗新牙。
听他说现在种植牙的技术已经非常发达了,种了之后能够管几十年,而且不会有任何的异物感。国家最近在集中采集,价格也很不错。
唯一要担心的是米星的不死能力会不会排异种下的钉子。
商毅清在研究这件事的时候比自己还要认真,他甚至专门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干货和文章,记了笔记,还绘制了一条完整的时间链条。
要不是后来自己转去了苍穹基地,他估计连病假都会给自己安排好。
商毅清…….
模糊的意识逐渐地找到了锚点。
商毅清…….
他知道商毅清一直在阻止自己自杀。
囚禁也好,约束也罢,都只是为了阻止自己靠近死亡。
明明这个傻瓜的人生也过得并不幸福,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非要劝说自己活下来,但他好像就那么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