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很满意。就此之后,少年假死在牢狱中,彻底埋葬过去,成为情报局一员。可他整日孤身一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疏离的气息,直到遇见了另一个孤独的孩子。
波德莱尔从回忆中脱身,他将打火机收回。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个时候的他没有什么仁慈之心,即使黑之十二号当时就是个孩子。
虽然黑之十二号有少年的模样,但心智就像冰冷的机器人一样愚钝不堪。把他交给能读取尸体的兰波引导是全方面考量后的最优解。不负众人所托,兰波完成了他的任务。
黑之十二号在人类少年的帮助下变得越来越像个人类。可两个孤独又强大的人渐渐靠近,慢慢产生不该有的私心,当时他们经过细致分析这种情况有利于控制黑之十二号,于是放纵少年的小小私心。
所有人都以为无心的人造神明已经被人类的规矩驯服,结果恰恰相反,他遵从的从来不是人类的规矩,而是生存的本能。当他开始反抗时,风暴就重新席卷整个世界。
兰波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所念颇多,他重新坐下,像个老饕一样享受地吞吐着烟雾。他早已成年,没人能说教。
波德莱尔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两个人沉默下来,享受此刻不被打扰的宁静。
半支烟的时间,兰波忽然问道:“先生,你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好吗?”
波德莱尔慵懒的神情顿住了,他舔了舔唇,淡淡地说道:“就那样吧……历史告诉我,这个世界一直在重蹈覆辙。”
兰波笑了,反驳道:“可即使是重蹈覆辙,这个世界依旧在进步着向前,不是吗?”
波德莱尔扭过头,说:“年轻人,难道你有什么伟大的想法吗?”
“我没有伟大的想法,只是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对错。”兰波摇摇头,“好吧!我需要再看一看,现在的我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有什么想法,我迷失在时间里了。”
波德莱尔有些疑惑,“你有什么疑惑吗?”
兰波点点头,长叹一声,“先生你知道吗!我的人生发生了一次意外,它让我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直到最近我才想起。”
波德莱尔眨了眨眼,眼神中流露出见鬼了的惊讶。
而兰波讲述自己的迷茫,似乎很伤心地垂下了头,道:“我的疑惑太多了。比如:我的工作没了,我的朋友消失了,我的同事流落他乡了……而这一切没有人告诉我。”
波德莱尔重新镇定下来,语气平淡道:“工作没了,是老板把你开了吧。朋友消失了,可能是他自己长腿跑了,同事流落他乡,只能说那是他的选择。”
他拉长语调,“至于——为什么没人告诉你,可能是你人缘太差,受到排挤了……你想重新找份工作吗?”
兰波放下手里快要燃烧殆尽的烟头,“不了,感谢您的好意,我暂时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他站起身来,告别道:“先生,和你聊天很有意思,希望还有下次机会。”
波德莱尔侧过身,热情周到地对待他,“下一次,就轮到我请客了。”他目送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从那次决策失误发生后,波德莱尔在政坛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动不动就被拿来诟病抨击……但不代表他就此成为聋子、瞎子。
他清楚地意识到兰波的死亡、魏尔伦的叛逃、纪德被诬陷、军权的削弱、民主党被打压……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敌人就在他们之中,那些私下里的玩闹是非、挑拨离间,渐渐演化为你死我活。
如果他们还不做出改变,那么权力、欲望将从根源上一点点腐蚀掉法兰西。
兰波的出现恰好是一个转机。毕竟那可是一个能读取他人异能的超越者啊!
兰波在城中街道四处转悠,悄然恢复原来模样,他披散长发,穿着严实,头上戴着帽子。
路过一个花店,身着白色长裙,外套粉色针织长衣的小女孩正在认真挑选鲜花。
遮阳帽挡住上半张脸,只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嫰粉色的嘴唇,淡金色的长卷发披在身后,丝滑柔顺地垂至腰间。
兰波走进花店来到果果身边,随手挑了支浅绿色的重瓣桔梗递给身边的孩子,笑容淡雅。
果果抬起头,眸子里满是温柔,“我想吃冰淇淋。”
兰波点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在花店逗留一阵,兰波接过店员手里包装好的鲜花,他牵着果果的手出去。
他们路过蛋糕店时买了一只甜筒,蓝莓味的冰淇淋。
——拉雪兹神父公墓 Citière du Père Lachaise
兰波带着果果走进这座埋葬了诸多名人艺术家的公墓,道路两旁一座座像小房子的墓碑间隔有序地排列展开,墓碑上刻了名字、墓志铭、生平……小部分塑造了雕像。
果果好奇地问:“人死后要住进屋子里吗?”
兰波觉得这种说法有趣,笑着解释道:“不一定是住进屋子里,或许只是简单地埋在地下,一个隆起的土包,一个无名的墓碑,这样做大概能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果果不解:“为什么他们不和家人葬在一起,而是选择和陌生人挤在一起。”
“人死后剩下的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兰波认真地答道:“有些人是不想那么做,有些人则是无能为力,还有一部分人,他们觉得放家人一个自由很重要。”
果果思考自己如果有一天不在了该怎么办,他仔细想了会,然后郑重地对兰波说:“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那就火化掉,也不用考虑埋在哪里,直接撒进大海,这样我就又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