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春兰说完,金毋意便急步冲向对面的厢房。
此时房中烛火通明。
梦时人事不醒地趴在地砖上,身中数箭、浑身是血,其情状惨不忍睹。
两名抬他的护卫立于一侧,俨然觉得此人已无生机。
金毋意气息发紧,怔怔盯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少年,盯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断矢,一时只觉眼前之景犹如噩梦。
他们历经生死,却也绝处逢生。
当一切转危为安时,她却看到了一个气息奄奄的梦时。
“梦时……”她喃喃开口。
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
金毋意眼睫轻颤,泪水扑簌簌而下。
哽咽请求:“麻烦将他……抬到床上去。”
护卫依令行事,小心翼翼将少年抬到了床上,沿途鲜血落了一地。
金毋意看着那血,再次喃喃恳求:“麻烦快去请医官。”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虽觉眼前之人已无抢救必要,却也急忙出屋去寻医官。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前后总共来了三名医官,前两名医官皆称救治无望。
唯有第三名医官死马当活马医,连夜给少年拔箭、清创、上药、包扎,直至天明时分才处理完伤口。
接下来两日,少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金毋意衣不解带地陪伴在侧。
到第三日午时,他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那时金毋意正趴在床沿小寐,槛窗的光落到她脸上,映出她锋利的下颌线,看上去瘦削而娇弱。
连日劳心劳力,她好似整个人都憔悴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吃力地抬手,想要为她挡住槛窗的那抹光亮,却不慎牵动肩上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
金毋意瞬间惊醒,一时百感交集,“你终于醒了。”
少年虚弱地笑了笑:“辛苦小姐了。”
她忙给他喂汤药,检查一遍他的伤口。
继而低声相问:“那晚你去了何处?究竟是谁伤了你?”
这两日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为何遭此毒手。
少年目光翕动,仍试图挪动手臂:“小姐……袖兜。”
她忙去翻找他的袖兜,随即从袖兜里掏出了那片铜匙。
她瞬间冷了脸,牢牢握住铜匙,握得指节也微微泛白。
“你竟是这般不要命,竟去独闯……顺天府?”
“我就是想去试试,万一成了呢。”
少年顿了顿,面露愧色:“却不想……非但案卷没偷到,还差点落到许之墨手里。”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的。”
“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少年从枕上抬起头来,沉沉看着她。
因为虚弱,也因为极力压制的情绪,他面色微微发红:“是用媚药诱得顾不言与小姐……同床么?”
“同床”二字,他说得极轻。
又好似极重,重得沉下去,没了声响。
“你身上有伤,先躺好。”
她答非所问,上前将少年扶回到枕上。
少年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看到了春兰手里的药方。”
“我本也没打算瞒你。”
金毋意背朝他坐到了床沿,语气波澜不惊,“咱们这一路走来,从金家地窖到诏狱,再到这世安苑,可谓是九死一生,但既已活了下来,便不能只是白白活着,为了父亲的清白,我无论如何也须得去放手一搏。”
“既然小姐想放手一搏,为何我不能去顺天府放手一搏?”
“可万一你死了呢?”
她回眸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年,“你独闯顺天府无异于就是找死,梦时,你若死了,这世间便只剩我一人了。”
泪溋满她的眼眶,颤颤欲坠。
少年喉头哽咽,欲言又止。
是啊,他明明说过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若是他死了,谁来陪她度余生?
他仍记得多年前那个冬日,他们在金家后院初遇。
那时,她身着月白色小袄、梳着小把头,是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他则蓬头垢面衣不遮体,浑身长满流脓的烂疮,犹如人人避之不及的乞丐。
她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眸打量他。
又问李曼云:“娘亲,这是谁呀,你为何带他来咱们家?”
李曼云叹了口气:“他是个可怜的娃娃,咱们帮他治身上的烂疮好不好?”
她脆生生地应了个“好”。
随后跑过来轻轻扯他的衣袖:“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缩在墙角不敢抬头。
嗫嚅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梦时。”
自此,他便留在金家后院治疮。
每日用完午膳,李曼云便会带着药膏来给他换药。
金毋意则拿着绷带屁颠颠地跟在后头,嘴里时不时地蹦一句:“梦时,你痛吗?”
“梦时,你忍一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后来,他身上的烂疮果然很快好了。
李曼云递给他一袋银两:“孩子,世道艰难,你拿着傍身。”
他看着那袋银两,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他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