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麟蹙眉凝视着高台上的林皓。</p>
当场被人扣一顶大帽子，这事搁谁心里头能痛快？</p>
然而。</p>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p>
他并不是长鹿书院的学生，甚至与在场不少人有过节。</p>
只能勉力微笑。</p>
“林兄抬举我了！长鹿书院高手如云，我哪里有本事到这里偷学！”</p>
林皓冷笑。</p>
“你所用功法名叫纯阳真气！是与不是？”</p>
顾岚麟心中一惊。</p>
“是！”</p>
闻言，林皓脸上的笑意更浓。</p>
“这功法传承千年！是一部专修伪真气的功法！修习者以真气锤炼体魄，可快速步入引气境！其效果，尤以未曾修行过的普通人最为突出！当今天下，除了个别顶尖的门派以及皇室宗亲外，就只有我们长鹿书院拥一本拓本！其他地方相隔数万里暂且不说，就是他们自己亦不愿这部功法外流！除了书院，你还能从哪里偷学？”</p>
“……”</p>
顾岚麟匆匆望一眼柳怀春。</p>
他不傻！</p>
很轻松就能想到是谁把这部功法留在柳家武库。</p>
但他猜不准柳怀春的用意。</p>
更何况，这一切始末，也因他当时贪心所致。</p>
怨得了谁？</p>
顾岚麟苦笑。</p>
“此事纯属机缘巧合罢了！我从未偷学过半点长鹿书院的功法！”</p>
林皓皱紧眉头。</p>
“难道你想抵赖不成？真当我们的眼睛是瞎的吗？”</p>
顾岚麟瞬间头皮发麻。</p>
“没什么好抵赖！我可以立誓！如若刚才所言有半点虚假，定叫我天诛地灭！”</p>
可长鹿书院的学生岂肯罢休！</p>
正如林皓所说，纯阳真气可以帮助普通人迅速渡过武者阶段。</p>
但，其内容太过玄妙。</p>
存放至今，书院竟无一人练成！</p>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p>
如今天大的机缘被一个外人学去，书院这些学生怎么能隐忍？</p>
“发誓又能如何？不是偷学，你哪里能有这等逆天功法？”</p>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p>
“理当诛杀，以儆效尤！”</p>
“众同门！我们出手拿下他！”</p>
这帮学生怒发冲冠。</p>
甚至有几道气机已经锁定顾岚麟。</p>
只要有人出头，数道真气就会瞬息齐发。那时候，顾岚麟怕是插翅也难逃。</p>
他紧张地望一眼老院长。</p>
可上边这个老家伙还在沉默。</p>
顾岚麟不知道的是。</p>
此刻。</p>
老院长有自己的盘算，他也不希望这部功法外流！</p>
突然。</p>
悦耳的嗓音打破了局面。</p>
“是我将功法外传给他！若要罚，我才是首当其冲！”</p>
说话之人是柳怀春。</p>
她的眼神波澜不惊。</p>
纵使明知承认后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也义无反顾担下这副重担。</p>
事实胜于雄辩。</p>
纯阳真气本就是她私自抄录，留给顾岚麟研习。</p>
有错，她担！</p>
静！</p>
众人呆若木鸡。</p>
他们的师姐。</p>
他们的师妹。</p>
长鹿书院未来之院长首选，居然才是让功法外流的罪魁祸首。</p>
林皓的后牙槽快咬碎了。</p>
他嫉妒！</p>
嫉妒要死！</p>
“师姐绝不是这种人！都是顾岚麟！是他偷偷潜入藏书阁，骗过师姐，骗过了所有人！他如今还让师姐顶罪！他才是恶人！”</p>
很快，有人附和。</p>
“师妹无辜！”</p>
“顾岚麟是男人你就认！”</p>
然而。</p>
柳怀春取出一块碧绿色腰牌。</p>
当着众人面，平静道：“怀春既然私自外传功法，已没有资格继续持有此物。”</p>
说着，她单膝下跪，将腰牌呈到老院长面前。</p>
有学生惊呼：“师姐放弃了那块腰牌！放弃了成为下任院长的资格！”</p>
出乎意料的是。</p>
这句话没有掀起多大风浪，甚至可以说宁静得过分。</p>
因为大家都已经惊到宕机！</p>
老院长低头凝视着柳怀春。</p>
“你愿意为了他，放弃你现在所有？”</p>
“是！”</p>
柳怀春没有丝毫犹豫，继续道：“一切罪责由怀春一人承担！顾岚麟并无过错！”</p>
轰隆。</p>
宛若平地一声雷。</p>
所有人面面相觑。</p>
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们已经接收到太多惊天动地的消息。</p>
此时。</p>
夫子们坐不住了。</p>
张夫子道：“怀春！你可想明白了！覆水难收啊！”</p>
李夫子道：“你是我长鹿书院的学生！你肩负的是我书院的未来！岂能轻言放弃！快快退下去！”</p>
柳怀春没有退却的意思。</p>
她心意已决，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p>
“此事因怀春而起，也应由怀春来担！夫子不是教过怀春吗？”</p>
众夫子哑口无言。</p>
众学生呆如木鸡。</p>
这时，顾岚麟看不下去了。</p>
“怀春姐！”</p>
可下一秒，他竟然说不上话。</p>
无论他的嘴巴如何动，他的喉咙就是发不出声。</p>
错愕。</p>
焦急。</p>
他抬头，却见老院长已从柳怀春手里收回腰牌。</p>
木已成舟。</p>
老院长神情冷淡，没有对柳怀春说一句。</p>
转头看向顾岚麟，他开口道：“世间种种都逃不过一个缘字！你能练成此功，也是缘分使然！此事，书院不再追责！”</p>
说完，他消失了。</p>
全场噤若寒蝉。</p>
他们齐齐望向顾岚麟。</p>
嫉妒。</p>
愤怒。</p>
无奈。</p>
最后，他们统统放弃。</p>
“都散了吧！”</p>
张夫子摆摆手，转身离开。</p>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p>
可顾岚麟不愿作罢。</p>
“等等！”</p>
林皓听到，只看他一眼，就怒哼一声，甩袖离开。</p>
其他学生也没给顾岚麟好脸色。</p>
这次，他把长鹿书院得罪个遍。</p>
风萧萧而过。</p>
顾岚麟走上高台。</p>
这里宽敞、大气，几乎能在这里眺望整个书院。</p>
只是再美的风景也吸引不到顾岚麟。</p>
柳怀春依旧跪在前边。</p>
看起来有些落寞。</p>
“怀春姐！”</p>
顾岚麟一点点靠近，道：“对不起！是我猪油蒙了心！”</p>
柳怀春抬头，一如既往地微笑着。</p>
“那本就是我留给你的！”</p>
“为什么？”</p>
柳怀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p>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你先回家！”</p>
这个时候，顾岚麟可不敢把柳怀春单独留在长鹿书院。</p>
“一起回家！”</p>
柳怀春摇摇头。</p>
“我晚点走！”</p>
说着，她转过头，轻声道：“乖！听姐姐的话！姐姐不会有事的！”</p>
……</p>
同夜。</p>
天边挂着一轮圆月。</p>
春华园花草依旧，一片祥和。</p>
顾岚麟孤坐池水边。</p>
月光皎皎，水波粼粼。</p>
突然。</p>
一道清香勾住他。</p>
“怀春姐？”</p>
顾岚麟扭头。</p>
他果然看见那个出尘仙子。</p>
柳怀春脸上挂着微笑，眼里柔情似水。</p>
“久等了！”</p>
“他们有为难你吗？”</p>
顾岚麟焦急问道。</p>
“没有！”</p>
“那便好！”</p>
顾岚麟羞愧低下头。</p>
如果他不拿那本纯阳真气，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难堪的地步。</p>
柳怀春走上来，伸手摸了摸顾岚麟的头顶。</p>
其实，顾岚麟还只是十五岁。说起来，他比柳怀春矮一小截。</p>
顾岚麟愣住。</p>
“怀春姐！你这是干什么？”</p>
说完，他努着嘴，往后退了一步。</p>
柳怀春掩嘴轻笑。</p>
“我家麟儿还不准怀春姐摸一下？”</p>
顾岚麟嘴角抽了抽。</p>
他看得出，柳怀春是真把他当亲弟弟一般对待！</p>
于是，他小声嘟囔道：“也不能随便上手吧！”</p>
“姐姐不逗你了！”</p>
柳怀春坐到石凳上，又道：“你成功闯过三关，院长允许你参加五天后的历练！”</p>
“……”</p>
顾岚麟坐在她对面。</p>
良久。</p>
他问道：“怀春姐！既然你给我修炼纯阳真气，为什么让我到长鹿书院闯三关，叫我在他们面前暴露秘密呢？”</p>
柳怀春笑笑。</p>
“你第一次来长鹿书院时，院长他老人家就已经看出你修炼了纯阳真气！其他人知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p>
“他知道？”</p>
顾岚麟皱起眉头，呵的笑一声，没好气道：“这老院长分明给我下套！可是为什么？就为了收回你的令牌？”</p>
“不必多想！”</p>
柳怀春语气平淡，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心理负担。</p>
但顾岚麟不行。</p>
“怀春姐！那块令牌可是下一任院长的象征！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可惜？”</p>
“没什么好可惜！”柳怀春站起来，对着圆月说道：“对于我而言，那个位置给不了我太多东西！对于书院而言，就算我不在那个位置，还有其他学生能够胜任！”</p>
……</p>
第二天。</p>
上午。</p>
鸟儿飞过街头巷陌，停在茶馆的屋顶。</p>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p>
老三坐在板凳上。</p>
他提起茶壶，洗了一下茶碗，又重新倒上一碗热茶。</p>
抿一口。</p>
突然。</p>
四道身影走来。</p>
他微微侧过脸。</p>
这四位正是长鹿书院的学生。</p>
其中一人拍一下桌面，大声喝道：“小二！哪去了？快给小爷我上茶！”</p>
说完，他一屁股坐到板凳上。</p>
旁边之人也坐下。</p>
“师兄！大清早何必那么大火气？”</p>
“我真想干死顾岚麟！偷学功法也就算了，还连累我们得罪柳师姐！”</p>
“师兄别急！他闯过三关，要跟我们一起去断浪山！到时候，我们师兄弟有的是办法治他！”</p>
“别犯浑！有教首领队！我们千万别做出格事！”</p>
“你怕了？怕就滚一边去！你们两个和我跟着林师兄！我们干票大的！”</p>
……</p>
夜晚。</p>
某家客栈。</p>
老三躺在床上，合上眼睛，等待睡意来临。</p>
踏踏踏！</p>
屋外传来轻微脚步声。</p>
老三醒觉。</p>
他迅速下床，拔出短刀。</p>
“谁？再不现身，别怪老子不客气！”</p>
“三当家！是我！”</p>
话音刚落，一道佝偻鼠影撞开窗户，跳进来。</p>
老三定睛一看。</p>
“鼠钻风？你跑进城干什么？”</p>
鼠钻风抱拳，说道：“遵大当家的命令，请三当家归寨！”</p>
老三冷下脸来。</p>
“不杀掉顾岚麟，我是不会回去！”</p>
“可是！大当家说过，就是绑也要把三当家绑回去！”</p>
老三眯起眼。</p>
他爆射而出，仅片刻就把短刀抵在鼠钻风的脖子上。</p>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p>
感受到脖子处的森森寒意，鼠钻风点头如捣蒜。</p>
“懂懂懂！”</p>
老三收回刀，冷声道：“回去吧！”</p>
“别呀！三当家！我一路跑过来，总得让我喝口水吧！”</p>
鼠钻风边笑边挪到桌边。</p>
桌上有一个水壶，但里边滴水没有。</p>
旁边还有一个酒坛。</p>
“没水，换酒也成！”</p>
说着，鼠钻风卑微地看向老三。</p>
老三不说话。</p>
也就是同意的意思。</p>
鼠钻风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笑得有些谄媚。</p>
“多谢三当家！”</p>
说完，他倒上一碗清酒。</p>
端起酒碗，轻轻闻一闻，兴奋道：“好酒！”</p>
鼠钻风连干三碗。</p>
他又拿起另一只碗，也倒满酒，只是他悄悄多放了一颗黑色丹药进去。</p>
“三当家！我敬你一碗！”</p>
说着，鼠钻风恭敬地把酒端到老三面前。</p>
他又道：“这碗酒是敬三当家刚才不杀之恩！”</p>
老三接过。</p>
刚到嘴边，他停下了。</p>
说时迟那时快。</p>
他忽地一下捏住鼠钻风的嘴巴，把碗里酒往嘴里灌。</p>
鼠钻风又惊又恐。</p>
一碗毒酒被灌进去七七八八。</p>
他是吓得裤子都湿了。</p>
老三冷声道：“当我不知道二哥的黑风丹吗？”</p>
说完，他又一次亮出短刀。</p>
见状，鼠钻风的寒毛竖起来。</p>
他忙跪地上，磕头求饶。</p>
“三当家饶命！这是二当家的主意，是二当家指使的！”</p>
老三冷笑。</p>
“二哥真够狠的！为了逼我回去，竟给亲兄弟下毒！”</p>
他转过身，面对窗外漆黑的夜景。</p>
“你现在回去，兴许能在毒发前拿到解药！你告诉大哥二哥！这次，不成功便成仁！我誓杀顾岚麟，为老四报仇！”</p>
“多谢三当家开恩！”</p>
鼠钻风狼狈逃走。</p>
……</p>
一天后。</p>
黑风寨某堂口。</p>
老大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p>
老二站在他旁边，皱锁眉头。</p>
“大当家！这是三当家原话！不是小的无能，实在是三当家慧眼如炬！”</p>
“行了！”</p>
老大大喝一声，震得堂口都抖三抖。</p>
他看向老二，说道：“看你出的馊主意！”</p>
老二低下头，狠狠剐了鼠钻风一眼。</p>
这一眼，可吓得鼠钻风差点尿失禁。</p>
“二当家！小的真的尽力了！”</p>
老二哼了一声。</p>
“没用的废物！”</p>
但他没有继续怪罪，而是拿出一颗绿色丹药丢给鼠钻风。</p>
“这是解药！吃吧！”</p>
望着地上那颗绿色丹药，鼠钻风迟迟不敢捡起来。</p>
那可太像毒药了！</p>
老二也看出他那点心思，于是笑道：“你还不值得老子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