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位我认识的人告诉我不要相信手中所写的内容,因为现实并没有太多戏剧性,也没有英雄人物。这一点,很多人都向我证明过。但是,我有过不少不存在于现实空间却又真实的朋友,当我独自沉思或者无聊时,他们总是恰如其分地出现,就好比此次此刻。
这位小朋友诞生于一座神奇的小岛上,俺亲切地称呼他为阿柯,这是他父亲取的名。可能和我喜欢水,并且五行属木有关,他们每一位的名恰巧也都带有木。
我只记得他生平的一小段,此后他便在岛上过着平静的生活。唉,缺失了其余凄凄惨惨的人,对于他,我便没了兴趣。他的这辈子,过得太幸福了,让人羡慕嫉妒恨。我想,还是各自安好,相忘于江湖吧。
好吧,我承认,让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不是他,他嘛,最多只是个工具人,是无关紧要的的一枚棋子罢了。但我又不得不以他为起始来叙述,其中缘由,暂且按下不表。
这样一来,不仅让原本充满画面感的唯美镜头变得无趣,也更加容易理解,否则啊,天晓得某人要说些啥。
岛,如果只是单单提起这个字,对岸的人一定会想到这座被称为奈尔弗的岛屿。人们很久之前便有这样一个传言,奈尔弗是神明诞生的地方,是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地方。据说,岛上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海盐和菩提树汁混合的气息。在每个周期的末尾,红发岛民的阵阵脚步声会在潮湿的泥土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即使在岛屿周围,也依稀可以听见圣洁空灵的祈祷声。至于何时何人开始流传,连我也无从得知。
岛上的居民长着红色的头发,鲜血的颜色,据说这发色就是他们的鲜血染成的。除此以外,他们还都有一双紫色的妖异瞳孔。阳光照射时,眼瞳会泛起一层银色的光晕,像是月光下的海面,而在黑暗中,眼瞳会微微发亮,如同两颗遥远的星辰。
只有在岛上出生的人才能拥有这两种生理特征,但总有些人注定与众不同。阿柯父亲的高祖父就是这个例外的制造者。
在很久以前,他只身来到岛上,并且和岛上的一位女子通婚,他的后代于是便也拥有了红发紫瞳的生理特质。再之后,他的后人返回了大陆,后人的后人一脉单传,将血脉延续,一直到阿柯的父亲。额,他父亲名字老长了,一时有些记不清,但岛上的人一般都叫他阿离。
在原住民们的视角里,岛上最值得留意的是岛中央的一棵菩提古树,根据流传下来的说法,古树是太古神明亲自种下的,正是它,见证了岛的历史。某种意义上,古树也是全岛生灵的起源。
人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古树附近的,因为它是有主人的。他住在树的正中央,古树主干是中空的,里面的空间藏有一间巨大的图书馆。图书馆的墙壁由古树的年轮自然形成,每一圈年轮上都刻着模糊的古老文字,仿佛在低语。书架由树枝自然生长而成,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图书馆的最高处有一片金色圆盘,盘面没有任何文字,但当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洞照jin来时,便会浮现出发光的符号与古文字。
每年,古树在夏季会自然脱落下灰白色的树皮,冬天则会掉落灰褐色的树枝。图书馆里的书全都是由这些材料制作而成,由树皮作为书页,细树枝作为装订线,再用以特殊工艺将树汁制成墨水。岛民们会将剩余不用的树皮编织成篮子,用树枝制作乐器。夜幕降临,他们经常会围坐在篝火旁,唱起古老遗忘世界的歌谣。
遗憾的是,以我的水平,还看不懂书页上的内容。书上的奇特文字据说是遗忘世界曾经使用的古语。岛民们几乎都是文盲,对他们而言,这些书是毫无价值的。唯一能看懂此种文字的便是“图书管理员”,他可是高级知识分子。
他告诉我们,这种语言只有发音和文字,并没有任何实际含义,但却可以翻译成通用文字以便学习。我一直不明白,他是如何看得懂的,这可不就是天书嘛...
都说到他了,那便一并介绍一下吧,今后也会多次提起他的。岛民们都称呼他为“树长老”,因为他是世代守护古树之人,至于年龄嘛...额,抱歉,我也不知道。几百岁?几千岁?都有可能吧。
他是岛上最博学的人,似乎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人们尊敬他并不仅仅因为他无所不能,更重要的是他见证了岛上所有人的成长,是所有人的长辈。一座孤岛,他又是一把年纪了,谁还能没见过他呀。
“我没有名字,‘树长老’只是一种称谓,也是我从上一任‘树长老’那继承下来的。等到今后出现继承我衣钵的人,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这是他亲口所说,也是每一位岛民都知道的事。
他虽然博学多闻无所不能,但却不是刻板印象中的严肃老者。更像是位老顽童,整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行为放荡不羁,丝毫没有长者风范。
除此以外,岛在我看来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不过,这破岛被别人说得那么邪乎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几乎没有外人来过这里,因此更加深了它神秘的色彩。
普通的船只,任你做得多大,任你的航海技术多么高超,也不可能来到这儿。同样是不知何时起,海面上不定期地会出现些无人驾驶的木船,大小形态各异。他们是往来岛和各个大陆之间的唯一交通工具,是的,除了刚才提到的“对岸”,还有着其他许多大陆,只不过那些并不在我的记忆片段内,便按下不表。
无人船多数情况下都只是用来运输货物的,人们将想要交换的货物放置在甲板上,再将各自需要的货物清单夹在货品上,以此来交换物资。而活人想要登船,便至少需要紫瞳或者红发这样的特征,否则不仅到达不了目的地反而会受到神的诅咒。
不过,关于这一点,岛民们全然无知,唯有树长老明了,但他从不和大家说起。在他的记忆里,有两次例外。一位黑发黑瞳的贵族青年以及一位碧眼女巫,他们都不满足条件,却也幸运地来到了岛上。贵族自然是先前说的阿离的高祖父,而那位女巫也算是个人物,树长老见她天赋极佳便收了她做徒弟。树长老收徒,完全出于一时兴起,他性情古怪,没人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怪事来。
在岛上,我其实还有另一位朋友了,只是,我不太情愿提起他,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无趣至极。
在阿离第一次登岛时,他带来了一位黑发男孩。男孩是他的义子,阿离叫他阿德。他明明是黑色的头发,却也有着紫色的瞳孔,这可是一种罕见的变异,连树长老都是第一次见。
岛民对他们很好,或者说,他们对谁都会是这样。见识不到外面的世界,没有那些勾心斗角。他们天生心性纯良,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备心。同样的,有得必有失,也因此少了许多人情冷暖,他们看上去隐隐有些不像是有生命的人类。
阿离没来多久就和岛上的一名女子成婚,并且生下阿柯。阿柯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岛民,但终归与他们有些微不同。
最简单的,岛民们虽然友善淳朴,但他们向来面无表情,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哀惧。阿柯却是哭笑自如,情绪可以轻松地通过神态呈现。或许就是因为这点,大家都很喜欢他,尤其是他邻居的女儿米娅塔。
与阿柯不同,阿德反倒更像是原住民,整天不说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直到一天......
那天,木船装载的货物中,竟有一封指名寄给阿德的信,也就是在收到信的一瞬间,阿德激动得不能自已,手指微微颤抖,信封边缘被捏得发皱。而后,他将信给了义父,原本气定神闲的阿离也慌了起来。他慌忙跑去岸边想乘船离开,但为时已晚,桅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随后,二人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到树长老,让他帮忙占卜最近的下一班船何时抵达。
再之后的事得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某天黎明时分,一名早起发呆的岛民远远瞧见两道人影从一艘无人船上走来。走近一看,原来阿德正艰难地扛着奄奄一息的阿离,血迹从岸边一直延续不断,看样子伤得不是一般的重。
树长老很快被喊了过来,但他见了之后,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长老,求您救救义父吧!!只有您有办法!!!”
“不可能了,他伤得太重,马上就不行了,我没办法。”
“可是,义父明明都能够坚持快一个晚上,现在怎么会救不了?!!”
树长老双手一摊,耸耸肩,不急不缓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他在船上。告诉你嗷,每一艘船都有着同样神奇的功能。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你去到船上,就可以保证你的伤势被停滞。事实上,是因为时间被停滞了。所以理论上,只要不下船,就永远死不了。他伤得这么重,现在又着急忙慌下了船,神仙也回天乏术。”
此时的阿离尚且还有意识,对于将要来临的死亡显得异常平静,他让阿德将他扶起,随后将视线转向海面,轻声微笑道:“阿萝,义父再也帮不了你了......或许...海的对岸是最美好的地方吧......”呼吸越来越微弱,但他的目光依然坚定,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的某个地方。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不久,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落在阿离的脸上,却瞬间融化,仿佛整座岛都在为他感到惋惜。高悬的折镜洒下素净的清辉,献上纯洁的祷文,似是在为最爱的人而啜泣。
岛民们的习惯是,无论多大的雪都不会打伞。恰逢阿离的死,雪花掩映之下,看不出任何人脸上的悲伤,竟如平日一样古井无波。
望着周围无动于衷的冷漠面孔,阿德感到彻骨的寒意。人性的冷漠,终于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故乡,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一道道紫色的眼瞳,射出凛冽的锋利寒光,让他加深了自己的无助感。弱小的自己,只能任人宰割,甚至害死了最重要的人。
阿德握住义父的手,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义父教他握刀时说:“刀不仅是武器,也是守护。”扭过头,转向刚刚父亲眼神和指尖共同“凝望”的方向。他下定了某种决心,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最终,也只剩阿柯陪着他一起哭了。他们是岛上仅有的会对亲人离世而感到难过的人。印象中,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真真切切见到阿德哭泣。
岛上的习俗不是土葬,更不是火葬,而是必须将人沉入海底。树长老告诉阿德:“海底最深处就是紫色的,是被我们的眼瞳染出的颜色,如果世界上没有了我们,大海将会变成黑色。”
雪花在半空突然凝固成水晶棱镜,每片冰晶都折射出他记忆里未说出口的遗言,直到尸体入海才轰然碎裂。
坐在海边,呆呆地望着已经再次恢复平静空无一物的海面,阿德想起来多年前的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
他找了许久,终于在深林的静湖处寻得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小女孩对着男人的脸正一顿捣鼓。
“好了,大功告成。”
“怎么样,帅不帅?”
“那当然,配上义父的红发,简直是天神下凡。”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哟,阿德来了。”“是大哥啊!我给义父画眉毛呢。”
“哈?只有女孩子才会画眉吧?你莫不是在捉弄义父?”
“没关系,阿萝开心就好。再说画得很棒嘛。”随即,义父对着自己招了招手。“来都来了,你给阿萝也画画怎么样?好玩着呢。”
“我?”“他?”
见到阿萝质疑,反倒是激起了阿德的逆反心理。
“画就画,有什么不敢的。”
“哼,你来吧,我还怕你不成。”说着,阿萝将手边的石黛以及那碗用杏花泡过的露水递给了大哥。
阿德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地磨出黛粉,顺手抄起一支眉笔,也不管是貂毫还是鼠须,上去就是一同乱画。
春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漫天飞舞的杏花将大地铺上了一层粉白色的碎花地毯,轻盈柔和。阳光穿过杏雪,透出梦境般唯美光晕,诉说着鲜活的生命轨迹。
“好啊,臭大哥,你给我画成了男人吧?一字眉?看我不收拾你!”
“能怪我吗,你又没说要啥样的?”
“哎,闹着玩的而已。阿萝,别打他了,再打下去,阿德脸就被打成猪头了。”
真实的雪花落下,让阿德恍如隔世,一切的美好,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啊。
之后的一段日子,阿柯很快又活了过来,像是没事人一样。阿德则显得“正常”了些,成天一句话不说,有事没事就跑去岸边,一坐就是几个钟头。好在,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又收到了一封信。
读完了来信之后,他又在米娅塔家的谷堆最高处坐了整整一夜,奋力地眺望着大海,只是,无论多么努力,他都看不见对岸。
曾经,小米最喜欢的便是缠着阿离,让叔叔在这里给他们讲述夜空中每一颗星星的故事。阿柯小米每每都会听得入迷,阿德却总是心不在焉,似是有心事,永远让他无法分身去在意其他。事实上,她一定不知道,即使过去许多年,但阿德却能清晰地记得每一颗星辰的名字。
夜幕即将降临,阿德意外地跑进了古树图书馆,而等他出来后,他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树长老的徒弟。
这不是件小事呢。树长老极少收徒弟,在人们的印象中,他只收过一名女徒弟,其他人无论怎么求他收徒,他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也不知道这次,老爷子抽了那根神经,居然会答应收阿德为徒。
我的记忆中,阿柯是个例外。不是阿柯想拜师,而是树长老求着阿柯当他徒弟。他说阿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能继承他衣钵的人,自他还在襁褓中时,便想收他为徒弟。只不过,阿柯却嫌他烦人,拒绝了无数次。后来,树长老似乎渐渐打消收徒的念头,倒是和他成了忘年之交,一天到晚追在他后面和他厮混。此次,树长老收阿德为徒,莫非也与阿柯有关?
阿德一心只想和树长老学武,他自认为义父的死全都是自己太过弱小导致的,如果能有义父一半的武艺,可能悲剧就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