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份功劳我们吃不下,万一后面又扯出点其他的事,我们也扛不住,必须找一个能扛得住的人来帮忙,我们跟在后面喝点汤就已经足够了。”
“那你准备找谁?”殷澄问道。
“你们北司这边的千户,陆文昭!”
裴纶沉声道:“他之前是沈炼的上官,又是正五品的千户,刚好合适,因为这么大的功劳,足够他升一级都绰绰有余了,剩下的功劳我们平分,也足够往上升一级的了。”
“尤其你们俩,这次直接越过总旗,升百户都有可能!”
幸好你没去找陆文昭,不然你的腰子可就保不住了。
江玄摇了摇头,道:“裴兄你的推断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你可能还忽略了一件案子。”
“哪一件?”裴纶疑惑道。
“上个月,皇上太液池落水一案。”
裴纶和殷澄皆是色变。
殷澄皱眉道:“表弟,皇上落水只是意外,都未曾立案,你提这事儿做什么?”
“是啊江贤弟,莫非这事儿同这几个案子有何牵连不成?”裴纶也不解。
江玄深吸口气,道:“之前我在北司值守,整理案牍库时,闲来无事便翻阅了一些文件,偶然看到了一本名为宝船监造志的册子,那册子上记录了皇上新造宝船的建造人员名单。”
“而其中,负责监造宝船的官员……正是东厂内官监的郭真!”
“什么?!”
裴纶脸色骤变,豁然起身,旋即又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会引来注意,四处看了一眼后,又重新坐回去,但眼神里却依旧带着震惊,紧盯着江玄,压低声音道:
“你的意思是,皇上落水一事,并非意外?!”
殷澄亦骇然失色。
江玄平静道:“是不是意外我不清楚,但郭真被杀,必有缘由,还有案牍库被烧毁一事,实在太过偶然。”
“谁都知道火烧案牍库是诛九族的大罪,如果沈炼只是为了救人,他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去烧案牍库。”
“此举,难保不会是有人想要达成某种目的,或者说……”
“毁灭证据!”
裴纶接过话题,呼吸急促:“沈炼、郭真、北斋、皇上落水……如果真如贤弟所言,那么郭真可能是被灭了口,这也许是本朝第一大案,背后有人想要谋害皇上!”
“你是说……沈炼?”
殷澄吞了吞口水,低声道:“他哪来这么大胆子谋害皇上?而且,动机呢?他这样做有何意义?”
“不!”
裴纶目光闪烁,摇头道:“沈炼绝不是主谋,说不定,他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背后绝对另有其人!”
“还有人?是谁?”殷澄皱眉。
裴纶深吸口气,道:“皇上膝下无子嗣,如果皇上死了,殷兄你觉得,谁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殷澄微微愣神后,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信王?!”
“不错!”
裴纶断然道:“按照皇位继承制,若无子嗣,兄终弟及,一旦皇上驾崩,必是信王继承大统。”
“所以,如果京城里有人希望皇上出意外,除了信王之外,再无他人!”
“只是没想到,信王竟如此胆大妄为,敢在皇上的宝船上动手脚……”
裴纶有些感慨:“那可是他亲哥哥啊,都说皇室无情,果然不假!”
江玄适时开口:“不止是沈炼三人,前天晚上我抓北斋时所杀的那个贼人,还有今晚来伏击我、烧我家房子这两个,我怀疑他们也是一伙的,全都是信王的人。”
“什么?!”
殷澄脸色微变:“表弟,你可曾确定?”
“还有这回事儿?”裴纶也有些惊讶:“贤弟你家房子被烧了?”
江玄眼眸微冷,简单讲述了一下抓捕北斋一事,还有今晚的事件经过。
“如此说来,贤弟你是由于北斋的案子,遭到了报复?”裴纶眼眸微眯。
“不错。”
江玄点头:“现在只要找到北斋,就能找到背后的这帮人,这几个案子也就能破了。”
“不过,如果我的猜测不假的话,这样做,就代表我们接下来是要与信王为敌,二位哥哥可决定好了?”
江玄平静地盯着两人。
两人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裴纶脸色一阵变幻后,沉声道:“查案本来就是我们锦衣卫的职责,有何好怕的?”
“不错!”殷澄也突然咬牙道:“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一把!”
“要是成了,升官发财,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江玄摇了摇头:“也用不着这么悲观。”
“贤弟有何方案?”裴纶不敢再小瞧江玄,认真听取建议。
江玄眯眼道:“第一,就按裴兄所言,找个能扛事的,如此就算最后失败了,也有人顶在前面,我们只是小人物,对方未必会在意我们。”
“不过,陆文昭还不够格,而且他也未必靠得住,得重新找一个。”
“贤弟觉得找谁合适?”裴纶问道。
“这件事,本来找东厂是最合适的,如今东厂势大,除了皇上不惧任何势力,万一真出了事,东厂绝对能顶得住压力。”
“但我们几个,恐怕还够不着东厂,而且就算够上了,事情办成,功劳也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所以,退而求其次,找北司的镇抚使,许显纯。”
“他是东厂在锦衣卫的代表,又是魏忠贤的义子,身份地位都正好合适。”
“最主要的是,这个人不算太过自私,我们把事情告诉他,最后如果办成了,他多少也会记我们点好,不至于过河拆桥。”
裴纶微微点头,道:“行,就依贤弟所言,明日我亲自去找许显纯。”
江玄点头,继续道:“第二,郭真与皇上落水有关一事,暂时得保密,除了我们三个,不得入第四人之口。”
“为何?”殷澄疑惑道。
“一来,如今案牍库已经烧毁,那本宝船监造志肯定也消失了,只凭我们一张嘴,别人不一定信我们。”
“二来,瞒着此事,我们就可以直接盯着信王府,可以比别人更快找出凶手,获取首功。”
“此外,如果这事儿失败了,我们也不用直接把信王给得罪死。”
“最好的办法,就是正常查沈炼和北斋的案子,就算最后真引出了信王,我们也是正常查案,在职责范围内,不至于让别人认为,我们一开始就是冲着信王去的。”
闻言,裴纶沉吟片刻,点头道:“贤弟所言有理,就按贤弟说的办,明天我找许显纯,只说沈炼、北斋和郭真的案子有关,其他的就让他自己去猜吧。”
江玄微微颔首,眼底却有冰冷的杀意闪烁。
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卷入这个风波,一直在想办法抽身出去,不想受到这几个案子的牵连。
什么信王谋害皇帝、阉党和东林党的斗争,他根本不感兴趣。
他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也管不了这么大的事。
他只想安心练武。
可没想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对方硬是一步步将他逼到绝境。
先是丁翀不由分说随意打杀,跟着丁白缨师徒前来伏杀,临走还烧了自家房子。
而且,丁白缨离开时还放了狠话,此事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也对,或许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蝼蚁般的小角色,随便一脚就给踩死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自己这只蝼蚁,能不能从他们这群大象身上咬下一块肉吧!
陆文昭、丁白缨……
你们准备好,接受我这只蝼蚁的报复了吗?!
江玄脸色冰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