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太监见云阳真人避入内堂,自然也不敢多嘴胡说,入前又将张洛按在榻上,口中疾声说道。
清醒过来后,伤口处传来的丝丝疼痛也打断了张洛的思绪,尤其当那医官开始将金疮药粉撒在他伤口处时,他更是疼得连连嘶气。
“郎君方才在南省那么刚强勇毅,怎么这会儿连些微疼痛都禁受不住?”
堂中几名宫奴刚刚听说张洛在南省的事迹,心中钦佩不已,这会儿看他这副模样,几名宫婢忍不住笑语问道。
“我也只是血肉之躯,冷暖疾痛都有感受。方才孝义所催,一身生死犹且不计。眼下所处安逸,畏寒怕疼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张洛向来不是怯场之人,听到几个宫婢并无恶意的调侃声,便也微笑道:“但使合家康宁、灾祸不生,我也只愿做一个闲庭戏闹的纨绔,与诸娘子笑言人间风月,不乐共那外间君子小人强辩道之曲直!”
深宫之中本就少见外人,几名宫婢见这位张公子不只道德高尚、且还风趣动人,一时间也都大生好感,便都凑上前帮忙处理伤势,不只很快便将伤口包扎妥当,还帮忙裹上一个幞头,让少年又恢复英俊得体的外貌。
刚刚退回内堂的那少女云阳真人也在侧耳倾听外间的动静,听完张洛这番话后,她不由得也露出认同之色,她视线落在医官们正忙碌炮制的药材上,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装,原本晶亮的美眸很快又黯淡下来。
四面莺莺燕燕、周身香风环绕,张洛一时间都有些飘飘然,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直等到高力士又登堂行入,他才连忙收拾一下心情,起身相迎。
高力士见他伤势已经处理完毕,便开口说道:“若无不妥,便且随我面圣去罢。”
听到终于要去见今晚上的关底boss,张洛顿时精神一振。刚才浅睡片刻虽然时间不长,但却让他刚刚消耗的精力获得了极大的补充,眼下又是精神满满准备迎接后续的挑战。
高力士看到少年这振奋不已的模样,心内却是暗自一叹。
他自知圣人眼下已经是心存成见,此番召见少年也并不是真的要听其陈诉,无论这少年心存怎样的期待,此夜怕是都不能如愿,甚至还有可能遭受巨大的打击。
身为圣人的亲信近人,类似的情形高力士见得多了。举天下而奉一人,这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怀揣着各种期待与抱负、拼命想要凑近圣人的人,但圣意高邈、近乎天人,又岂是凡人能妄自揣度?
这些人有的成功,有的失败,见得多了,高力士的心情也变得有些麻木。哪怕眼前这少年是他老友张说的孙子,高力士也不打算给其什么提醒,稍后祸福由其造化吧。
心里这么想着,高力士只是转过身去,示意少年跟上自己,而当走出内医局时,却有几名宫奴相随行出,向着少年摆手道:“郎君此行,必能得愿!”
听到这话后,高力士不由得微微一愣,回看正微笑摆手与宫人作别的少年,不免有些讶然,这才多久,彼此似乎便熟悉起来?
“劝君惜取少年时……”
看一眼处理完伤势后又恢复姿态卓然的少年,高力士不由得喃喃轻语一声。
张洛闻言后不免一乐,望着高力士笑问道:“渤海公也听闻拙作?”
“这、这是你的诗作?”
高力士本是有感而发,听到少年此言不免更加讶异,继而想起惠妃在侧殿所歌,神情不免微微变幻,停顿片刻后,他脸色陡地严肃起来,沉声低语道:“圣人为天下主,日月昭昭,下无私隐,尔宜自省,谨慎应答。”
张洛闻听此言后先是一愣,然后便连忙颔首应是,同时心里也泛起了思索,高力士突然这么说,究竟是提醒,还是警告?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想出一个头绪,索性便不再多想。这种打哑谜一样的信息传递,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无论再怎么高端的局,真正需要准确传递的关键信息也不可能表述的这么模糊。
高力士这么说,要么是他自己也迷糊着,要么是想表达一个心意、但又觉得自己不配让其说的太明白,总归就是一个故弄玄虚。
但说到底今晚起到决定作用的还是皇帝,与其浪费精力在这里猜谜语,还不如想想稍后面圣该要怎么应对。
还日月昭昭、下无私隐,这种就是典型的被皇权洗脑、自我攻略,说的就跟二十年后被打得哭爹喊娘、妻离子散,狼狈逃窜到四川的不是这老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