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听到这吼叫声,顿时间两眼激凸,忙不迭奋身而起,指着张洛怒声喝道。
“李中丞甘言许诺,我若从之,谋害至亲,则为我请嗣燕公,此毒计用心险恶,人神共愤!尔等急欲遮掩,又得许诺何官?”
有御史台僚属入前扑拿张洛,张洛则绕柱而走,一边躲避一边继续大声吼叫道:“某为强权所拘,无可退避,恨无清泉洗耳,但若从其一言,则皇天不覆、后土不载、天理不容、人情绝弃!”
“小子诬我!”
李林甫听到这字字诛心的指控,一时间也是慌乱至极,尤其没有想到刚才那个利欲熏心、道德沦丧的小子竟然如此刚烈决绝,连连喝令御史台群属入前捉拿阻止。
与此同时,源乾曜看到御史台门前这场闹剧,一时间脸色也是变得颇为难看,直接举手示意身后南衙卫士们入前将这小子控制住。
御史台门阁虽阔,但这么多人涌入进来,张洛的活动空间也变小,眼见即将被人围堵到角落,他又大声吼叫道:“狗贼意欲逼我,那是做梦!我无有可取,唯生性耿直,挫骨难屈,死则死矣,誓不从之!你等宪台群属,本应口衔直言,来日谁问,当告天下,杀我者,李林甫!”
说完这话,他将心一横,回身一转便将头颅撞在了御史台的门柱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脑壳一震,额前一热,血水便从发间流淌出来,身体也扒着门柱向下滑落。
“快、快阻住他!”
源乾曜也没想到张说的孙子竟如此刚烈,刚一见面便要撞柱而死,忙不迭喝令身后甲兵上前控制住少年。
一旁的李林甫也惊诧的瞪大双眼,完全想不到情况竟然发生这样的逆转,少年对他的斥骂如雷鸣般在他脑中炸响,让他这会儿完全乱了方寸,只是跺脚疾呼道:“小子诬我,小子诬我……”
与此同时,后方随行的高力士也快速的来到了现场,在这乱糟糟的场景中一眼便看到被甲兵按倒在地、一脸血水的少年,旋即便两眼如刀的直望向源乾曜:“圣人请源相公入此鞫问相关人等,岂言害命?”
“渤海公误会了,是这小子、这少年自己触柱……”
源乾曜这会儿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听到高力士的诘问当即便连忙答道。
“狗贼今见我骨气否?肉身百斤,半是玉骨,玉碎则已,岂尔能屈!”
张洛因为被甲士用力按在了地上,加上血水涂脸,并没有注意到高力士的到来,但他笃定源乾曜这个宰相绝对不敢在皇城中用私刑谋杀自己,自然要抓住机会狠狠立住自己的人设,因此仍然瞪眼望向李林甫所在方向怒声咆哮着。
这也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是综合各种情况而作出的判断。
一方面御史台留直官吏十几人悉数出迎宰相,眼下全都在现场,其中甚至不排除张说的党羽。
毕竟张说也是执政数年的大佬,之前屡有以御史攻击政敌的做法,此番只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张说虽然被罢相,其党羽还是与崔隐甫等政敌彼此攻讦,最终致使崔隐甫被免官、宇文融被外放。
崔隐甫等虽然占了一个先发制人又顺从上意的优势,但最终的结果其实还是两败俱伤。乃至于数年后宇文融被贬身死,都与张说党羽脱不了干系。
而且如今的李林甫也不是之后执政十多年的朝堂大佬,刚刚被宇文融引荐担任御史中丞,对御史台的影响和控制都比较有限,之前屏退群属来蛊惑张洛,正给了张洛大肆攻击其人的理由。
当然就算李林甫没有这么做,张洛也要将矛头直指向他。他的本意也不是要诬陷李林甫,而是要把事情闹到南省无法私下处理,必须要向上禀奏的程度。如果今夜当直的乃是宇文融,那他自然就要换另一套方案折腾了。
只要事达于上,那自己便不是这些人能控制的了。武惠妃在内宫中能够及时有效的做出接应固然是好,就算是配合不够默契,眼下事情闹到这一步,也足以奏闻于上了。
至于源乾曜这个人,性格本就比较谨慎,而且对李林甫也谈不上欣赏。早年间源乾曜便拒绝举荐李林甫担任南省郎官,如今更加不可能为了其人而主动招惹什么麻烦。
之前被李林甫一番恫吓与利诱,张洛心里本就窝着一团火,现在总算是等到了发泄的机会,当即便将李林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