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见状,忙不迭让吏员将这奏书呈交上来,展开之后快速浏览一番,看完后却是面露失望之色。
只是稍作浏览,李林甫就知道这罪状是真的,因为类似的罪状他之前也有看过。
须知御史大夫崔隐甫之前便担任河南尹,对张家在洛阳周边侵占田产的事情能不了解?所以相关的罪状,他们早在第一时间便抛出来,作为攻击张说的内容之一。
这张家小子进呈的这一份罪状,要比崔隐甫所提供的还要更详细一些,也让李林甫相信这小子的确是没憋什么好屁,真的是每时每刻都想搞张家,才会在背地里把自家脏事打听记录的这么清楚。
可问题是这些罪状放在一般人身上确是一个了不起的罪名,可放在张说身上根本就不叫个事。甚至御史台将此罪状罗列出来,都是作为张说门风不谨、不能约束家人的一个佐证,并没有将之列为一个独立的罪名。
所以李林甫在看完后顿时便有些意兴阑珊,态度又再次变得威严起来,指着张洛沉声道:“你所谓揭露罪情便仅止于此?”
“这些难道还不够?张氏满门堪堪百口,于河南府内侵田却将逾千顷,多少民户失地破家、浮逃于外,这难道不是大罪?”
张洛听到这话后顿时面露不满之色,抬起头来怒视向李林甫,也因此才看清楚对方是个怎样的形象,见其体貌端正、脸庞略瘦,坐在堂上虽不知身长几尺,但却显得高大英武,且有几分身份官位所带来的威严,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奸猾猥琐的模样。
这倒也难怪,毕竟李林甫真要坏到露相,也不会有之后那些际遇前程。而且其人起家便担任千牛卫,乃是天子近侍,虽然也是出身使然,但如果本身就是一个形容丑陋、样貌猥琐之人,怕是也难入选。
他不忿于李林甫贬低他“费尽心机”搜集来的罪证,于是便又瞪眼说道:“李中丞若是不能解事,可否将此转呈宇文中丞?宇文中丞乃是国之干臣,受命括户、括田,自然能知此罪深矣,足以将张家满门治罪!”
“小子狂妄!宪台用事,需你来教?”
李林甫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又是一沉,指着张洛便怒喝一声。
可是在习惯性的使弄官威之后,他脑海中思绪便又快速转动起来。这张家子所提供的罪证固然不足以扳倒张说,但是其身份却仍可利用一番。
而且只看此子将族人罪证搜罗的这样详细,便可知这小子心中对张家所暗存的歹念之深。
只可惜一个闲养户中的孽庶实在见识有限,虽有歹念却无恶才,此番好不容易壮着胆子要落井下石,必然担心如果事不能成的话会遭到张家的严厉惩罚与报复。
略作沉吟后,李林甫又抬起手来示意堂内吏员暂且都退出去,只留下一名亲信随从在堂,然后他举起那张写满了张家罪状的纸凑近烛火前直接引燃。
“住手、住手!那是我……唉,我与李中丞无仇无怨,中丞何故杀我?”
张洛看到这一幕,顿时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本来还想表现的更激动一些、上前去争抢一下,可看到李林甫身边膀大腰圆的佩刀随从,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只是捶地悲呼。
李林甫烧掉那罪状之后,又缓步走下堂来,居高临下垂眼望着悲痛惊惧的张家子,脸上却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张郎不平则鸣、不畏强势,这一份气魄胆量远胜同侪,让人钦佩啊!”
“我、我……李中丞何苦再相戏,此番事不能成,我死矣!”
张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垂首躲避着李林甫的眼神,终究还是对自己的演技信心有些不足。
李林甫弯腰提起他的衣领,笑容变得越发和善,说出来的话也更加的动人:“张郎有这样高尚的情怀,更加让人钦佩。张燕公半生功名爵禄得来不易,可若所传非人,恐怕免不了败坏于朝夕,如若能传嗣张郎,可谓得人矣!”
“这、这……小民怎敢、实在不敢!小民、小民只是门中庶孽,诸父皆壮、更有嫡传……”
张洛听到这话,当即便明白了李林甫的意图,他先是面露惊容、随即便泛起一丝窃喜,继而便满脸忧怅,口中满是惋惜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