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尹张敬忠脸色变得尤其难看,他环顾众人一眼,口中沉声道:“事已至此,该当如何补救?你等诸位各有何计?”
“周录事分明受命去平息乡人纠纷,结果却纵容乡人强掘堰埭,致成此祸,实在罪大难恕!”
突然有一人开口大声说道,使得堂中气氛都为之一凝,片刻后便陆续有人发声附和起来:“不错,周良处事无能,至成大罪,不可轻饶!”
周良其人做事勤勉,态度认真,有时候虽然让人厌烦,但与同僚倒也没有太多矛盾。
可是今春以来洛南接连爆发水患,而且此番人命伤亡又是不少,一旦朝廷追究下来,他们河南府一干官员只怕都要遭受发落。周良适逢其事,且今又溺水而亡,无疑是一个承担罪责的绝佳对象。
“当务之急,还是要营救落难乡人,阻止水患继续蔓延。府中无任剧要之事者,速速随我前往洛南!少尹且入皇城省中奏事,告我河南府群属正救危应变,待到水患扼止,再入奏请罪!”
府尹张敬忠稍作沉吟后,沉声说道,他顿了一顿后又加了一句:“再遣一队府吏将周录事家人暂引府中拘押起来,待水患止住,再细断其罪!”
于是在府尹命令之下,河南府群属便连忙快速运作起来,大部分人跟随府尹往洛南水患发生之处而去,另有一队府吏衙役则往洛阳东南的感德乡而去。
周家小院里,周夫人今早开始便觉得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她只道是自己风疾转重,不免自怨自艾起来,觉得自己如今成了丈夫和儿子的沉重负担。
“周娘子、周娘子你在家中?庄外有一队官兵向你家来,瞧着气态不善!”
突然院子里响起庄里相熟妇人的喊话声,周夫人闻言后脸色陡变,连忙行出对那妇人说道:“多谢刘娘子来报信,我儿还在庄后做工,请你告他暂勿归家!”
待那妇人离去,周夫人又返回房中,直从柜子里翻出丈夫之前搜集的那些豪族侵田名单,投入火盆中引火烧掉。柜子里还存放了一些别州朝集使来访丈夫、请其代为引见张公子的名帖与书信,周夫人想了想后也都一并投入火盆。
“周良家在此……你在烧些什么!”
门外有府吏喊叫,入房后看着周夫人守住烟气翻腾的火盆,当即便指着她疾声喝问道。
“妾有重疾,熏屋治病。你等是我夫主同僚?来此何事?”
周夫人看到涌入房中的这些府吏中还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一边强自镇定着,一边望着几人询问道。
那几名跟周良熟悉的府吏听到这问话,都有些羞惭的避开了周夫人的视线,但也有人瞪眼怒声道:“周良闯祸了,犯下大罪!他已死在了洛南,但仍罪责难恕,大尹着令我等入户抓捕……”
“什么?我夫他、他怎会……”
周夫人本就久病虚弱,尽管心中已经暗生不好的愈预感,可是在闻听这一噩耗之后,一时间气急攻心,直接翻目昏厥过去。
“周良还有一子,搜一搜藏在那里,切勿由之逃脱!”
见到周夫人昏厥,有两人入前将其搀出,并又大声提醒道,但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难道还真要把人全家弄死?上官们不讲是非、捉人顶罪,我等下吏又没有爵禄前程可保,何必要作恶太深!”
正在这时候,负责在房间中搜查的府吏突然惊呼一声,率队的官员忙不迭走入房内,循声望去便见到周良家床榻下掏出两个筐笼,筐笼里装满了价值不菲的轻货。
“这周录事、还真不简单!他家怎么会有这么多宝货?”
那官员看到这一幕,顿时皱起了眉头,忙不迭让人将箱笼掩起封上,同时又召来几名对周良比较熟悉的府吏,沉声问道:“你等可知,周录事可有什么来历非凡的亲友?”
几人闻言后都连连摇头,周良如果真有什么亲友靠山,也不至于在府中长年担任这卑品小官而不得升迁了。
那官员见状后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让人将这满满的两筐轻货搬到车上去运回府中,等到大尹处理完洛南的水患归府后再详细审问周良的夫人,同时他又分遣府吏传告左近乡邻,让他们不得随意窜游,留在家中以待府廨传问。
闻讯逃出村子的周朗藏在庄外的树林中,望着母亲和家中什物被车载着拖走,已是泪如滂沱,他不敢凑近去问,只能咬咬牙、发足向洛南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