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瑶嗅到他衣襟间逸散的沉水香,这味道本该出现在金銮殿的玉炉里,而非乡野茅屋的草席上。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公子在溪边遇险,妾身不过略尽绵力。”
“遇险?”萧霁的眉尖轻蹙,如工笔描摹的远山忽然落了雪。
他抚上心口箭伤的动作矜贵得像在整理奏折,腕骨翻转间隐约现出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又执剑的哼唧。
“公子可还记得名讳?”江月瑶用帕子拭去他唇畔药渍。
萧霁忽然扣住她手腕,骨子里的本能让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银镯,却在触及她惊惶神色时倏然松开。
“公子,你弄疼我了。”江月瑶皱眉,这人好生不客气,她有一丝愠怒了。
她忽将药匙抵在对方喉间:“公子这双执笔握剑的手,可不像山野村夫。”
萧霁的呼吸骤然乱了一拍,旋即化作虚弱的轻咳。
他垂眸时睫影如折翼蝶,唇色在烛光里淡得近乎透明:“许是……许是我曾习过武……”
话未说完便痛苦抱头,指缝间漏出的呻吟比戏台上的青衣还要凄切三分。
“公子可识得此物?”江月瑶又晃了晃从溪边拾回的断箭,狼首纹的图腾太过显眼。
萧霁抚额的指节忽然绷紧,腕间淡青血管如困兽挣动,面上却仍作茫然:“这图腾……看着眼熟……”
他努力地想要想起什么,但未几却摇头,指尖突然痉挛般扣住竹榻边缘,青筋在苍白皮肤下蜿蜒如困龙。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男子话音未落,已蜷成弓形,十指深深抠进竹篾,指缝间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
江月瑶俯身查看,木槿花从鬓角滑落,正掉在萧霁痉挛的掌心里。
萧霁仍旧在颤抖,不像是作假,她实在不忍心。
或是他遇袭的时候脑部遭到了撞击,暂时失去了记忆。
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她也还养得起。
“够了!”江月瑶推开萧霁颤抖的身躯,“公子既想不起前尘往事,便好生将养着,或许过些时日就会记起来。”
她扯过药篓背上,竹编缝隙里漏下的光影割裂了眼底水色,“四郎,随娘亲去猎些野味,三娘,你看着点这位叔叔,三刻后把草药汤喂给他喝。”
三娘在远处洗衣裳,听见江月瑶的吩咐爽利地答应了。
她倒是觉得娘亲这一次捡来的公子长得还不错,配得上娘亲,她看上了萧霁,自己也是时候找个爹爹了。
已近晌午,但山雾还未散尽,江月瑶的箭尖已凝了三层霜。
四郎突然扯她衣袖:“娘亲快看!”枯枝掩映处,通体雪白的白虎正叼着一只小梅花鹿由远及近地慢慢走来。
“是小白!”四郎惊呼。
江月瑶望着小白额间王字纹,觉得这白虎甚是奇妙,如同小说中的奇异灵兽。
小白行至二人身前忽然屈膝,将瑟瑟发抖的幼鹿推至她箭下。
她突然明白小白早上消失的原因,怕是为了去捕猎动物给自己。
四郎搭连环弩的手比思绪更快,却被江月瑶攥住腕骨:“四郎且慢!”
箭镞擦着幼鹿耳尖钉入古松,小鹿突然发出清越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