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五丈的地基上,裴大郎正抡着开山斧劈砍树根,少年隆起的臂肌绷紧粗麻短褐。
在江月瑶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大郎将附近的树木清理干净,已然有了二十丈见方的地皮。
如此宽敞的地皮,倒是可以开发一两块田地出来。
窑炉口喷吐的青烟里,江长庚佝偻着往火膛添柴,烟灰在眼袋上积了层青灰。
“三姐接住!”四郎像颗小炮仗从车辕跃下,脏兮兮的衣兜里抖落出野莓,殷红汁液染红了三娘月白裙裾。
小童却浑不在意,扒着骡马褡裢掏摸:“娘亲买的饴糖定在蓝布包袱里!”
裴二娘从干柴堆里抬头:“四郎再闹腾,仔细你新裁的绢裤!”
二娘很是能干,将江月瑶采摘回来的野葱、薄荷都种了起来,至于那些采摘的皂角也浆洗干净放在日头下晾晒。
江长庚自认为是两个孩子的长辈,这一两天都由他全程看着窑炉,连夜也是他一个人守,眼袋有些厚重。
江月瑶扶轼远唤:“大郎、三娘、长庚,我回来了!”
尾音尚在风里打着旋儿,三娘已如脱笼的雀儿扑棱过来。
“东家,你回来了。”张九带着四名工匠也上前。
江月瑶俯身细看夯土纹路,四郎趁机往基槽里扔石子,被三娘揪着后领拎出来。
三层地基已然铺好,地基只需要再养护几天即可。
九屈指叩击基址,金石之音铮然回响:“东家请看这改良三合土,糯米浆和羊桃汁浇了九遍。”
“后续营造该当如何施为?”江月瑶指尖抚过齐整的柱础石,“昨日灶上可还周全?”
五个黧黑汉子齐刷刷拱手,独眼匠人嗓门最亮:“三姑娘炖的菰笋蹄髈,堪比天香楼掌勺!”
众人粗布襟口还沾着酱色,很明显三娘昨日的吃食让工匠们很满意。
张九待声息稍歇,讲起了自己的打算。
他抽出线陀悬在基址中央:“首层立柱用七尺杉木,梁架走偷心造法。”
老匠人靴尖碾碎半截草茎,“二层留出三尺飞檐,地栿暗榫用槐木最妥。”
三娘端来薄荷水,江月瑶一饮而尽,只问:“这糯米灰浆……”
“按照您的吩咐掺了苎麻丝的。”张九抠下碎屑搓成细线,“三层地基七分石灰三分黏土,砌墙时倒转配比。”
张九就着木炭在灰浆层划出梁架图:“立夏前保您住上暖阁。”
说话间,远处忽送来焦香,原是二郎捧着煨芋头跑来,曾经母子几人是最爱吃芋头。
三娘昨日去集市买了许多食材,给工匠们的吃食供给得比大户人家还丰富。
二郎一眼就看见了芋头,将芋头扔进炉灶烤了十几个。
金桂香搀着李周氏尾随而至时,正撞见这幕。
“造孽啊!”李周氏突然捶打胸口,“大虎尸骨未寒,这毒妇就敢用我李家的银钱……”
她浑浊老眼瞥见窑炉旁堆积的松木,突然推开儿媳金桂香冲上前,“你大胆!这些木料分明是后山祖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