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坚虽然囊中羞涩,却是个老实人,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况且他在太学几年,见得此人做派,便知他多半是国子学的官员子弟,只怕引来什么麻烦,不单自己,便是宋妙也要受到牵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都是同窗……”
他看了看那蒸锅里的烧麦,狠了狠心,道:“这位兄弟,若是放在平日,在下忍忍嘴馋也就罢了,可今日实在想拿这烧麦去给人做答谢,不好分一半给你,我也不收你什么高价钱,原价一样让你一个,大家都尝尝味道,你把钱给宋小娘子就行,如何?”
那人愣了一下,此时才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了一下程子坚,应道:“那就多谢兄台了!”
他从袖中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篮子,递给宋妙道:“宋小娘子,请装这里头。”
拿到那篮子,便是宋妙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好似是极薄的篾片编成,外头还用木炭烫出了麻姑献寿的图案,做得十分精致,连那麻姑表情都惟妙惟肖,拎在手中,轻飘飘的,但一打开盖子,便见得里头竟又有一层铜制的平底器皿,最上横穿着一条光滑圆杠,不管外头怎么甩动,这里头器皿都不会翻转,仍是稳稳当当。
——有了这样精巧篮子,就算是南麓书院的学生钻狗洞都不怕烧麦汤汁撒了罢?
那人也有点得意,笑道:“我听说拿这烧麦要十分小心,特使人找了个好用篮子出来!”
等宋妙按着数给他各分了一份,此人接在手上,复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小片银叶子来,放在那摊位上的托盘里,对程子坚道:“今日多谢你让给我好吃的,这个给你同宋摊主分了!”
又昂首挺胸道:“我姓何,家中行七,这两年都在国子学进学,你若有事,只管进来找何七就是!”
说完,却又转向宋妙,央求道:“宋小娘子,你可千万要记得我哇!何七,何小七!明日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务必样样都要给我留一大套,要是旁人都吃到了,独我一个吃不到,我是晚上睡梦都要惦记的!”
他性格很是生动,一下装相,一下又耍赖,却并不讨嫌,反而有些可爱。
宋妙笑应了,等这何七走了,正要同程子坚分银叶子,后者却连连摆手,颇为忿忿地道:“这怎么成,我一点力都没有出,还白拿你这许多吃食,若是再来分银钱,那成什么样子了?那些个圣贤书岂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银叶子约莫也就小半两,换成铜钱三四百文,虽然不少,却也不至于推来推去。
宋妙便也不同他啰嗦,只道:“那我就都收了,当做订钱——这个月公子只管来我这里取早饭便是。”
这一回程子坚却满口答应,又在心中暗想:到时候我把银钱扔你钱箱里,难道你还能不做生意,跑来追我?
宋妙却不知道对方想法,她拿食盒把留的一应东西装了,递了过去,道:“我才晓得原来过几日就是太学公试,这考试极为紧要,我那书公子不用再理,且安心温书,我自会……”
但她话才说到一半,程子坚却像是被点醒了似的,先接过食盒放到一边,就同献宝一般,把手中抓了许久的一卷书摊开,举到了宋妙面前,笑道:“宋小娘子,你看这是什么?”
宋妙定睛一看。
那书封面处几个大字,正正就是《建隆重订魏刑统》。
“你只管看去——不是同旁人借的,乃是我们自家抄的,此物就送你了,不过费些纸墨,也不值钱,只是字有些潦草,你千万不要嫌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