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柜台后的蔺老板,细长的眉毛微微飞起,似乎有些惊讶。
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地停在了“三禁馆”门前,青袍玉冠,雅正端方。
——如果忽略掉那一条几乎将他整张脸斜劈开的伤疤的话。
不过蔺老板注意到的不是这个。
这个人……没有右手。
那一束袖袍空空荡荡,扎进腰带间,被风向后撕扯。
“请问,是‘三禁之主’吗?”
来人面向蔺老板,文质彬彬:“我是接到金夕箭令,前来应征者。”
蔺老板收回目光,短狼毫指路。
“主人是我,买家不是,里面请。”
天生我材倒是有所察觉。
他叮嘱卓无昭不必分神,便收手,转过了视线。
来人开门见山,自称“文柳句”。
他显得还有些踌躇:“本来我是不敢来的,怕误事,但箭令上所言危急,我想,还是来试一试吧。”
天生我材明白他所指的是右手残缺,不便动作。
但思索过后,天生我材忽然问:“阁下是否参加过‘天下医会’?”
“有幸受邀,但目前已不在会中。”文柳句看向一旁的卓无昭,眼中不知为何有了几分怀念之色。
他走过去,掌心一拂,手指微收。
卓无昭动作一顿。
他感受到一股春雨般的气息包围过来,覆盖了他的双手。
他没有挣扎。
于是那点儿气息渗透进他皮肤,似快实慢,已然固定于他的经络关节。
他的手开始不受他的控制,翩跹间,将截断的兔子肠缝得干净齐整,是一种利落的漂亮。
卓无昭从头到尾欣赏着这份节奏,连文柳句收回灵气也未在意。
天生我材亦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一念之间”外的神陆,正是入夜。
九曲城灯火灿灿,衬得那座将军府格外高耸。
由白鹤用阵法符咒在外护持的医室内,只剩下器械叮当之声。
卓无昭自认不是未见血腥之辈,但良十七心胸大敞、根骨分明的样子,还是让他有些震撼。
更奇妙的是,那颗心还在跳动。
即便很微弱,但它的的确确是鲜活的。
怦……
怦怦……
几步之隔,天生我材操纵着银线,缠入良十七口鼻、脏腑,小心地保持着它们的运转。
不仅如此,这些细不可查的丝缕,还在反方向清理淤物、输入药物与新血,并且引导着良十七体内灵气的走向。
每有一处暴乱的灵气被梳顺,文柳句便以气带手,细细缝合破损处。
这手自然是卓无昭的。
不足一个时辰的磨合,他与文柳句已有了相当的默契。
转眼,月上中天。
暗鸦在屋檐沉睡,长风与枝头共眠。
最冷、最压抑的时刻。
“吱呀——”
医室的门被人缓缓推开。
温暖的灯光拉长了人影。
蹲守在外的白鹤童子回头,就看到文柳句走近,青黑的眼圈中是轻松的神色。
“去吧,病人已经无碍,你家主人叫你进去收尾。”
文柳句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醒一场久别重逢的、天真的梦。
他也以同样呵护的眼神,注视着小小的童子。
“好好学,往后……更有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