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可要细品,此香名曰雪顶含翠,比龙脑香更清洌些。”话音接着一转,“也有人称为佛香,它与皇家寺院点的香出自同宗。皇家寺院佛香最灵,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是闻不得此香的,因为啊……”
“……佛祖在天上看!”
众人顿觉荒谬,偏偏闻檀语调肃穆,模样虔诚且庄重。
“世子妃修佛修得脑子傻掉了。”
“闻老夫人爱礼佛,养出个同等性子的孙女不足为奇。听说出嫁前,甚至把白玉佛香送给孙女添妆。”
“一旦上了年纪,再精明的人也会犯糊涂,在大喜的日子犯忌讳。”
听着四周的嘲笑声,罗夫人狠狠拧紧眉,她是娶儿媳妇的,不是请个居士进门。
闻檀却眉目不动,懒得辩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腕间红润透亮的手镯。
随着檀香点燃,炉壁温度渐高,慢慢浮现出星火般的红色光点,描成一只鸾鸟携迎春花的画面。
嘲笑声渐渐消弭。
归宁侯府军功起家,往上数三代尚在村口赶牛。纵使皇恩浩荡,底蕴到底不如闻氏这等百年世家。
原来这薰香连炉子都暗藏诸多门道,真是风雅至极。
“丁呤呤……”
房间香味愈浓,闻檀忽地抬手抚过鬓边赤金步摇,被袖风带过烛台,火芯子轻轻晃动,忽明忽暗。
这声音并不刺耳,自有一股悠长的意境,只觉全身毛孔止不住向外打开,说不出的万分松弛。
再听着那道温软的女音继续说:“雪花轻舞落松枝,银装素裹展风姿。静立山间听风雪,岁月静好如此时”,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一幅松骨傲雪的场景来。
就连屏风后的咳嗽声也变小了。
“有佛缘之人,会看到一尊佛像。”
“佛祖目含慈悲。”
“但心怀鬼胎之人,则会看见佛像发怒,噩梦缠身……”
视线一一扫过厅堂中各色面孔,有人面色无异,有人讥诮,有人神情挣扎。
最后锁定那个站在最后面,穿着二等婢女服饰的圆脸丫头上。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春兰。
春兰低头往外退去,路过那名圆脸丫头时,佯装无意抬手撩了下头发,袖摆浸染的女儿红酒香味扑了那婢女满鼻。
扑通!是膝盖跪地的沉闷声响。
“佛祖饶命,我都是被逼的。”
“是他,是二管家以我爹娘性命要挟,指使我在酒中下鸠毒。”
众人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如梦初醒。
跪在地上的是个不起眼的粗使婢女,脸上神情惊恐得仿佛是看见什么恐怖的景象,眼泪鼻涕齐齐流出来。
待听清她嘴里念念叨叨的是什么,屋内遽然陷入死寂。不少张淡然含笑的面具,终是皲裂出几分牵强慌乱来。
“世子妃的这丸香当真神奇,”芳姨娘仗着宠爱捂唇娇笑,“连妾身这种不拜神佛的,方才也能瞧见慈悲佛像了呢。”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就回过味来。
归宁侯蹙紧眉,扫向闻檀的幽暗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这个儿媳坦然迎视他的打量,神情内敛而平静,自有一贯的从容、疏朗,很是让人沉下心来信服:“毕竟出自皇家寺院,偏偏独那奴才见了佛像发怒,连香都闻不得,许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太多了。”
大梁朝老皇帝笃信神佛,连带臣子们对鬼神之说讳莫如深。有皇家寺院做背书,没人敢继续揪着此事歪颤。
不过,这番刺探倒是让众人清楚明白,这位世子妃瞧着软弱,内里坚韧淡然,不是能轻易拿捏欺辱的。
“夫人,老奴在廊檐下找到了这个!”
老嬷嬷捧着个白玉酒瓶进来邀功:“老奴盘问过下人,这就是用来装合卺酒的瓶子,毒酒尚在。定是那下毒之人趁乱藏起来,难怪一直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