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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巳之交。
西羌大使野利术,在仆从们的伺候下,穿戴上隆重的捍腰大带圆领礼服与华美的六合冠,正对镜陶醉于自己仪表堂堂时,穆宁秋走了进来。
与野利术的切发结辫不同,穆宁秋是西羌的汉臣打扮。绛红色的交领直裾,头戴武弁与平上帻,显示他来自羌国最重要的军事机构:枢密院。
野利术捋了捋弯翘的八字胡,笑道:“老夫年轻的时候,算得一等一的好相貌,不过,比秋官你,还是甘拜下风。不错,今日便教越国的满朝文武瞧瞧,咱大羌的官儿,也堪称轩然霞举、芝兰玉树。”
野利术作为西羌的亲汉派,自诩对汉文有刻骨铭心的爱,现下到了纯正的汉地,不时就要亮一亮自己的诗赋造诣,冒出几个画风清奇的成语。
“野利大人,”穆宁秋淡淡提醒道,“昨日来接洽的越帝内侍已告知,今日的宫宴,因在内廷,越国外朝的臣工,入席不多,只有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不过,驭鹤监那位姓姜的大监,算得越帝的内相,官居一品。”
“哦对对,”野利术拍拍脑袋,“那个什么姑苏王,越帝的面首。哎呀,要不怎么说,还是妇道人家重情义些呢。你瞅瞅,北燕那个寡妇莽太后,宠信了她的宰相,也是二话不说封个异姓王。”
穆宁秋将野利大人那仿佛脱缰野马般的思路,拉回来:“封王加爵,不过是个荣衔。要紧的是,此人统领的驭鹤监,如今才是越帝施行军政大权的所在。若我们大羌要联合南越,遏制北燕,不但要善待和亲的永平公主,还得与这位姜大监,相善。故而,除了另备厚礼送至姑苏王府外,本官还临时想到一则花样儿。”
“啥?”
“今日宫宴,用我大羌厨娘特有的酥油花手艺,向女帝与她的姑苏王,敬献一台‘牡丹瑞鹤图’。”
……
一炷香后,穆宁秋走出鸿胪客馆,来到附近的一座小客栈。
那也是被西羌使团包下的地界儿,准确地说,是被穆家包下的。
穆家是西羌国主认可的皇商,穆宁秋的叔叔,此番自不会放过这趟挣大钱的机会,派出商号中好几个干练的小掌柜,分别张罗茶叶、瓷器、绫罗、吃食等货源。
这个时辰,掌柜们皆在城中或水关处,谈买卖,定契,收货,客栈里只有穆家的部曲侍卫和厨娘仆妇。
亲信侍卫穆青迎上来:“阿郎,人一早就到了。仆依着阿郎的吩咐,待掌柜和伙计们都走空了,才将她带进来。”
穆宁秋“嗯”一声,匆匆往灶间行去。
冯啸听得说话声,也快步走到门槛,正与穆宁秋打个正面。
她微微一怔。
她又不瞎,早在萍水相逢之时,就盖章了穆宁秋有副观之悦目的好相貌。
只没想到,他穿戴起这身应是承袭自前朝汉家官服的冠带后,扮作胡商时的温和清秀,恢复羌臣面目时的冷峻沉稳,都不作数了。
眼前这人,在绯色的帻巾与深衣映照下,犹如敛翼的火蝶,透出一股曾历沙场的风霜气。
他既然在西羌的枢密院任职,或许,祖辈父辈不只是经商的汉人,而是出过武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