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为了解释,自己先前为啥没有发现皮囊外观的异样。
旋即,吴参军突然指回穆宁秋道:“哼,你这蛮胡!定是你窥探到冯娘子心忧刘氏罪眷,为了讨赏钱,便诱使她听信你的奸计!来人……”
此话一出,冯啸便意识到,吴参军既要自保,又不愿真的得罪冯府,所以干脆找穆宁秋这样外来的小买卖人,做替罪羊。
不成,自己是下定决心出头和主导全过程的那个,怎么能在事泄后,让胁从的人背锅呢!
冯啸蓦地抬起头来,正要分辩,穆宁秋身后的苏小小,已一个箭步窜到徐君竹面前,指着她破口大骂:“老菜皮,你从教坊司来的?想必你当年,也是家里被抄了后、给逮到教坊司去的吧?你自己淋过雨,现在就见不得别个有人送伞吗?我就和你不一样了,我自己吃过的苦,不忍看这刘娘子再吃一遍,所以给好心的冯娘子出了这主意。你说,咱俩谁更有个人样儿!”
苏小小毫无惧色地盯着眼前的六品女官,伶牙俐齿一通怒骂。
看似挤兑徐君竹,实则更是将干系都揽到自己身上。
吴参军也不由为之折服:不愧是爷高看一眼的女人,仗义!有种!
他于是故作铁面无私地呵斥苏小小住嘴,不得对朝廷命官无礼,然后冲徐君竹叉个手:“今日幸有徐司使火眼金睛,识破市井刁民的伎俩。本官这就将刁民收监,禀报县令,再由县令上奏圣主,看怎么处置罪眷刘氏。徐司使要不,先回教坊,静候佳音?”
徐君竹对苏小小,没有半分兴致去对骂。那不是她的猎物,哪里值得她耗费一星半点的情绪去搭理。
她细眉一挑,冲吴参军冷笑道:“你们凤山县法曹,还真是一身避重就轻的本事。被你这么一说,冯县主的这位孙女,难道就可以径自回家了?明明,她才是主谋!塞在马皮水囊里的肠衣,一看就是民间做酱肉肠的,灌进去的鸭肉汤嘛……巧了,冯娘子姑母的铺子里,最不缺的,不就是鸭子么?更何况,戳破肠衣的,也是她。吴参军,朝廷办案,哪有只拿从犯、放走主犯的?这岂非也算欺君之罪?”
吴参军窝着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姓徐的,老子费劲吧唧搭的台阶,对你对我都好,你就这么一脚踢了?
老子这下看明白了,你哪是给教坊司立威、非要将刘氏弄回去官妓,你分明就是来寻冯府的晦气。
你和冯家,他娘的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周遭越围越多的百姓,正期眼巴巴地看着这场好戏怎么继续演时,对得起他们期待,不,远超他们期待的一幕,出现了。
那一脸老实巴交的傻样儿的小胡商,忽然从腰带上吊着的布囊里,摸出一块大牌子。
足金的边缘,在夕阳光辉映照下,闪耀夺目。
金牌中间,却莹白一片,原来是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羊脂玉,中间刻着汉文和另一种笔画复杂的文字。
“我乃羌国枢密院的枢铭官、迎亲团副使,汉名穆宁秋。今日机缘巧合,见这两位娘子悲悯故人、甚有仁心,便出手相助,为她们献计献策。既已冒犯贵国法度,就请法曹参军,将本官押往大越凤凰山行宫,本官自当向圣上请罪,并详述事情经过。”
穆宁秋慨然亮明身份后,侧身瞥向徐君竹:“你若要与本官在圣驾前对质,可一同前往。”
他强忍着自己的厌恶,以维持一位外交使者的平静语气。
穆宁秋察言观色与猜测推演的本事,怎会逊于那吴参军。他也早已想到,这个教坊司的头头,应是与冯府有旧怨。
这一刻,同样怀着某种意义上的“旧怨”的穆宁秋,内心深处,忽然有全新的清明之意掠过。
陈年的仇恨,让人不顾一切地阴狠歹毒,是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