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你当时在现场教训市局同志的话吗?你指责他们没有保护好现场,但你有没有想过,几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堆积成山,越往下的越久远,腐烂程度越高,法医的工作也是越往下越艰巨,越恶心。”温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李睿心头一颤。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李睿,继续说道:“用参与这项工作的一位法医的话来形容,挖掘尸体的时候,‘手一碰就是一团粘乎乎绿油油的泥,这是尸体腐烂后的结果’。更别提那些不用描述你都可以想象的视觉和嗅觉的巨大刺激了。他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肩上的职责,和心底守护的正义!”
李睿深吸一口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温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论专业,他们确实不及你李法医,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奋战在第一线,不辞辛苦,不计得失,任劳任怨。这一点上,他们做得比你要好得多。”
李睿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心中五味杂陈。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知道,温柔一旦开启“教育模式”,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温主任,差不多的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李睿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求饶。
“不行!”温柔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刀,“你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惯了,我今天非得给你好好抽抽筋!”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办公室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压力。
“我们不说别的,就说法医工作吧。”温柔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专案组成立之前,市局唯一的女法医,是市局DNA检验实验室的高馨玉。她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个大案子,在现场连续工作了20多天,白天解剖尸体,晚上写验尸报告。因为接到任务走得急,没带厚外套,在犯罪现场冷得扛不住,她就直接把死者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接着干活。”
李睿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个画面:一个年轻的女法医,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披着死者的衣服,专注地解剖着腐烂的尸体。她的手指或许已经被冻得发紫,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坚定。想到这里,李睿的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还有纳城分局的法医老裕,”温柔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自己的家乡发生了这么大、这么坏一个案子,他心中有愧,所以脏活累活抢着干。他冒着被臭气熏得中毒的危险,一次一次地从地窖里搬尸体,还因活动空间局促被卡在地窖里,尸臭和残肢腐肉裹胁着他,只要一推动尸体,阵阵白烟就往上窜。”
李睿的胃里一阵翻腾,仿佛那股腐臭的气味已经透过温柔的描述,钻进了他的鼻腔。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此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裕原本还戴着防毒面罩,后来发现那个活性炭根本不管用,索性也就不戴了,就这样边呼吸着尸臭边干活,干着干着突然就大小便失禁,呼吸困难,一下子失去意识,晕倒在坑里。”温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正是靠着他们这样不畏生死的付出,几十具成形的不成形的尸体才能重见天日,才为你后续的尸检提供了基础和条件。”
“好了温主任,别再说了!”李睿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恳求。
“我要说完!”温柔紧盯着李睿的眼睛,目光如炬,“纳城案的受害者人数之多、凶手手段之残暴、侦破现场之惨不忍睹,已经突破了普通人的认知、良知的底线。那些无辜惨死的受害者,如果能化作厉鬼,一定不会忘记贾文明、于美丽、刘美心、郝建平、王大力、李富平这六个名字,他们一定会被钉上耻辱柱!”
李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我去审还不行吗?”
温柔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不劳您大驾!”
“别,千万别这么说,”李睿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我要是不出点力,温主任您还不得把我骂死,那我这认知的高度、良知的底线可就真得出大问题了。”
“还敢贫嘴!”温柔虽然绷着脸,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哪能啊,您的教诲我一定入脑入心,吾日三省吾身,争取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李睿嬉皮笑脸地说道,试图缓和气氛。
“再嬉皮笑脸,我撕烂你嘴巴!”温柔气得抬手就往李睿的脸上捏了过来。
“哎,注意点形象!”李睿连忙后退一步,咳嗽了两声,示意她这是在警局门口。
温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道:“刚才韩厅来电话了,因为刘美心的特殊身份,即便她已经招供,但仅凭她的证词,而没有得到贾文明的亲口承认,刘家人也是不会认可的。因此韩厅要求我们,一定要让贾文明亲口承认罪行!”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理解:“理解理解。”
“你理解什么?”温柔瞪了他一眼。
“理解温主任的难处啊。”李睿笑着说道。
“谁要你理解我的难处,我是要你赶紧想办法!”温柔气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