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卿好生束缚住周天一气,使得周身气机融圆归一,与外天地彻底隔绝,自然也就没有气息外溢了。
他在那青衣小厮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位夫人的住处!
瓢泼纸片刚刚穿过半座宅邸,落在那院外,也未见有仆婢在外听候。
恰一阵邪风刮来,孤零零的白纸随风飞入那窗口,落在了房间中那盏还未燃起的香炉上。
只见有一位满戴簪璎的美艳女子正对着银镜贴妆,那女子梳仙髻,勾娥眉,正取丹青花子在额首理着花钿。
这女子也不顾那不知何处刮来的邪风,只是随意睥睨了那张灵滢质美的灵纸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下一刻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哪来的小道兄,怎以灵纸作信,擅送妾之厢房……”
“让老爷知晓了,还不得打死奴啊?”
这女子娇娆,一手扶着画笔,眉间只似秋波婉转,侧身对着窗外便是白上了一眼,那柔弱的责怪语气,抚胸受惊般的动作,却是将那媚于言表的风姿尽显无疑。
怪不得那青衣小厮念念不忘。
“遭了!”黎卿突然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
他也不知多久未曾触碰过凡纸了,历来所用皆是灵纸,都已经成了习惯,便如一叶障目。
可这般的灵纸,稍有眼力之人,哪个认不出来。
随风飘舞的白纸,竟然是一张灵力通透的灵纸?而它还恰好随着一道有头无尾的邪风,正正好落在了窗口上?
在这州县的凡俗间,灵纸可不是什么常见之物!
下一瞬,便见那齐腰高的君窗台外,有一人露出身形来。
那青年着一身青素兜袍,身姿笔挺,面柔俊晏,三分郁郁之气萦绕,更有一丝不同,当即便令这位夫人眼前一亮。
“咦,这是哪家的好郎君儿,真真是生得了一身好姿颜。”
这夫人将手上眉笔放下,宛转轻笑间,俯身将那香炉上落着的白纸夹起,步履颦笑,缓缓送到了窗台旁,却是调戏了那郎君来。
黎卿见得那女子,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她的身上,六气不加,天人无感。
何况,泥丸宫中的白骨美人像更是直接从白骨莲台上起身,按耐不住的要动手了。
这就是那只厉鬼!
而当那位夫人调笑着黎卿,以指尖轻轻勾动划过那郎君手背之时,两人立刻就像是触电了般,面色豁然大变。
“你果然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这二人各退一步相隔着窗台相望,黎卿的双瞳瞬间一缩,那位夫人魅惑轻佻的神色当即转冷。
不待其他动作,当即便是一道幽光闪过,黑棺钉抬手掣出,掠过那女子的发丝,当即在另一面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来。
黎卿目的明确,只待确定了这鬼物的身份,抬手便是连串的杀招。
那女子美目寒煞,转瞬之间周身鬼气肆意飞舞,亦是要趁着府中仆婢到来之前,弑杀了这位青年道人。
“好你个白骨道人,竟敢追到了这里来了。”
“本夫人……”
这女鬼显然不是厉鬼,灵智聪盈,居然还在这府中潜享多年,莫不是岭南的鬼神之流?
看样子,还和岭南白骨道有些恩怨!
然而,这女子连狠话都未来得及放出,下一瞬,无边森寒的冥府玄阴之气瞬间充斥了这整座小院。
森寒气息自黎卿始,不过瞬间便蔓延开来,院中枣枝凝露,青瓦结霜,那女子更是动作一滞,似是整道身躯都被冰封住了一般,森冷,麻木,无力之感瞬间袭上心头。
美妇人眼波柔转,当即可怜巴巴地委屈服软了起来。
“好郎君,可否给奴一个机会?”
“方才,奴家只是气极攻了心,怎敢对郎君出言不逊的!”
“您予奴一条生路,怎么样都行……”
然而,这女鬼的话还未说完,黎卿那泥丸内景-浮黎白骨地中,有玉手探出,跨越现实与幽天的界限,一掌抓在了那女鬼的身上。
不过片刻,万物无声终归于静谧。
那自称王家夫人的鬼女,瞬间便化作了阴气消散。
黎卿内景中伸出的那双玉手,似是获取到了什么极为喜爱的物甚。
像是一张画皮?
便是黎卿都能感受的到那单纯逸散出来的喜意。
正谓是:
鬼母闻声称心意,郎君折纸探行踪。
然而,这鬼母失控,展露气息之时。
却是有一道深深的恶意,早就盯上了二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柳黄城外却是有一尊黑衣道人,透过重重街道,感受到了城西王氏府邸中的那道厉鬼气息。
“好鬼物,好幽冥,本道顺着山阳县残留的那缕玄阴之气而来,追溯了许多时间,终于找到你了!”
“这般鬼物,合该为贫道所有。”
这鬼道人立于云头,身侧黑幡摇曳,不过瞬间,一道无边幽黑的法域便笼罩了整座柳黄州。
数十里阴云中死怨之气凝聚,化作云边鬼脸,面目可憎,那一张张的鬼脸、鬼手,在那阴云中奋力的挣扎、无声的嘶吼。
好个鬼道人,于天南之地,竟是偶得一缕玄阴气,寻觅良久,他欲要强夺鬼母。
抬手祭得万魂幡出,竟是不顾南国律令,居然敢在州城中动手了?
此刻,黎卿正无奈的立于那院中,掐诀掣指,欲收回那浮黎白骨之相,将那白骨美人哄回内景,再让鬼母意志回归幽天。
哪里知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下一瞬,天穹变幻,有灭魂神光从天而降,那一缕缕由无数怨魂惨死生出来的魂丝,似是冥河瀑布倒挂,一气往这王家府邸刷下。
那鬼道人觊觎已久,正于此刻,痛下杀手!
黎卿正处于那宅邸后院,浑然不觉的致命杀机落下。
轰隆隆……
鬼府顶端的杀招落下,顷刻间便将这座宅邸镇至崩塌,好在那鬼母意志加持的浮黎内景挡下了大部分的灭魂丝,但黎卿仍旧是瞬间被那恐怖的袭击,抛飞十数丈开来。
意识朦胧间,只觉身后无边剧痛袭来,似是浑身骨头都已尽裂了开来,当即昏阙了过去……
万魂天倾之势,坠落柳黄城西,如此跋扈,不加掩饰的袭击,那柳黄州中的紫府别驾,气机冲天,与云空上那道人对峙起来;
翰林宝阁中,诗号宣朗,书气化作结界,将那整座宝阁互助。
柳黄州中诸多紫府、子士,乃是练气上品的术士齐齐将目光投上云头,尚不知是哪个鬼道浑人,竟如此不讲规矩,闯入州中行凶。
他致南国律于何地?致州中诸道于何地?
嗡……
亦是同时,只闻得戚戚鬼语,百鬼嘶鸣,那阴云笼罩的法域之中,一道更恐怖的气机升起,强行将那阴云冲散。
有幽天鬼蜮生,玄阴白骨落,一头头鬼祟过道,柳黄西城顿时哀鸿遍野,万民嘶竭。
街中百姓,见得黑云压城,还未寻得遮蔽之处,冥府已然大开,鬼母法相降临柳黄州中。
黎卿昏阙,其身上的鬼母完全失控了!
这鬼母现世,城西数座坊市尽为幽幽鬼蜮覆盖,那鬼蜮范围内的一切生灵,尽数身躯扭作血肉麻花,骨肉飞溅,道道草绳,垂落幽天,将那一具具尸体,怨灵吊起,化作倒立鬼林。
“吾儿!”
“夫人!”
“呜呜呜,不要啊……”
知州还未反应过来,祭起礼乐,那通判尚未掣动庇佑万民,冥府已开!
自城西而始,那幽天降临,沉沦鬼蜮,有鬼母出行,丈高三十三,半生半死,玉颜白骨生,那双掌中似是正捧着一道人形。
她很委屈,更是伤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黎卿突然就这样了,但她识得那道袭击是从何而来的。
鬼母一现世,更是引动了柳黄州城中本就存在的鬼祸,有丈高的无头鬼,掣动丧幡,从一座棺材铺中缓缓走出。
有阴气聚形的勾魂鬼,驱掣锁链,开始在州城中游荡了起来
整座州府上有万魂法域笼罩,下面更是突然爆发出了这般鬼祸,城西诸坊立时化作一方丧土,宛若人间炼狱!
而那城外云空上的鬼道人,目中厉色愈强,却是愈发兴奋了起来,那厉鬼本体还未现身,法像便有丈三十三?
“嘿嘿嘿,好凶鬼,好厉鬼,本座抓得便是这种大鬼!”
然,这老道还未笑出声来。
下一刻,便见他那右臂【咔嚓】一声,瞬间扭曲折裂,那臂骨豁然断作十数截,血肉扭作麻花般撕裂,鲜血顿时汨汨留了个不休。
那名为“扭曲”的诅咒,早已经锁定了他这位肇事者。
“怎么可能?相隔这么远,这是什么鬼咒?”
这鬼道人咬牙忍着裂骨剧痛,却也未料到这只大鬼,竟这般凶?
好好好,你越是强,今后对本座的助臂便越大。
鬼道人单手掐诀,再是摇动了万魂幡,掣动无边阴云,覆盖柳黄州城中,不叫那鬼物逃脱。
这恶道,丝毫不顾这天南三州之首何等繁荣,竟是要覆灭这万千百姓掀起更剧烈的厮杀来。
岭南鬼道,常逾矩!
然而,在那无声无息间,他的脖子上却也是早就套上了一根老旧发黑的草绳了,这又是一道未知的诅咒。
可他依旧恍若未闻,仿佛鬼遮眼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