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京都春寒料峭。
年过去了,元宵节也过去两天了。可是那多情的京都人似乎对过年还是恋恋不舍。在花街上,在茶楼中,在酒店里,似乎年尚未过去。准确地说,多情的京都人太闲了,有的是时间。他们有理由继续沉醉在节日的余温之中。
不过这些都与那些从各省州进京赶考的举子们无关。因为这些举子们现在还不是京都人。
在浴室院北角门的墙边,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桂花树似乎耐不住风凌霜打,叶子和花瓣都干枯了;寒风一吹,这些叶子加花瓣都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下。然而,在角门旁的两间角房内,却洋溢着浓浓的新春气息。因为这两间角房正住着顾玉人、顾玉生、戚光和萧归沐四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每天都读书。读书声和笑声混合在一起,这就是新春气息。
到京都之后,萧归沐成了真正的“小书童”。她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有客人时还要为客人煮菜。足迹是两点一线:浴室院——菜市场。
她怀里一直藏着南省颁发的新科武解元“李沐文”的家状和向尚书省投递的“举状”。她一直等候着能独自出门一整天的机会,但是至今这个机会尚未出现。她有点急,但没方法。
晚上,顾玉人、顾玉生和戚光三个“少爷”围坐在小圆桌旁,正在心安理得地等待用餐。菜已经摆在小圆桌上了,青一碟苦瓜、一碟小白菜、一碟香菇和一碟蒜苔。
萧归沐给每人都盛一大碗白米饭,然后说道:“吃饭喽!”
顾玉人端起饭碗,说道:“归沐妹妹……”
萧归沐马上止住了顾玉人的说话:“大小少,叫我小沐子吧!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啊!”
顾玉人一楞,说道:“好!归…小沐子,明天我们三人要进场考试了,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待着啊!”
萧归沐连忙说道:“大少爷请放心,你们进场之后小沐子一定在家好好待着,哪里也不去!”
顾玉生瞥了萧归沐一眼,然后挟起一段蒜台丢入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说道:“大哥,我们离开家时最好把她的手脚都捆起来!不然,幺蛾子她是会照样整的!”
萧归沐白了顾玉生一眼,骂道:“二少爷,你才会整幺蛾子呢!”
戚光近来喜欢和稀泥。他笑着对顾玉生说道:“玉生师兄,我们现在要相信小沐子!你看看,自从我们来到京都之后,她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哪一件事让我们操心啊!”
萧归沐笑容灿烂。她感激地对戚光说道:“还是我们戚光少爷有良心!戚光少爷,你吃慢点,还有一个菜未上呢。”说完,她走进厨房,端来了一碗红烧肉。
顾玉生馋涎欲滴地问道:“还有红烧肉呀?”
萧归沐有意把红烧肉放在戚光面前,说道:大少爷,戚光少爷,你俩多吃一点,别让那个没良心的全糟蹋了!”
戚光打着嗝说道:“小沐子,你为何不早点端出来呀?我快吃饱了啦……”说着,飞快地挟起一块红烧肉投入口中。
正月十八日凌晨,顾玉人、顾玉生和戚光三人参加了礼部会考去了。
三人一离开,萧归沐也坐了一辆马车来到尚书省等候。尚书省一开门,萧归沐便投递了“李沐文”参加本科武进士考试的“举状”和“家状”,并交了报考银子。一切手续办妥之后,萧归沐高兴万分。她回到浴室院,放心大胆地睡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她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过来。
她穿着书童的衣服,到菜市场买了很多好吃的菜,然后在家里等待着三人出场。
顾玉生是南省的文解元,这次会考,他当然是全力以赴的。
至于顾玉人和戚光两人,由于前科会试落选,舅郎两人对文进士期望值大不。他俩志在武举。因此,他们这次对礼部的会考,两人只怀着凑热闹的心里去应付。但顾玉人和戚光有前科应试,加上三年的苦学,结果两人都按时答完试题交了卷。
当顾玉生走出考场时,顾玉人问他:“二弟,感觉怎样呢?”
顾玉生对兄长说道:“大哥,此时我似乎有种出征边塞而凯旋归来的感觉。”
顾玉人高兴地说道:“那太好啦!估计今科阿爸不用失望了!”
礼部门前的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戚光突然对顾玉人说道:“姐夫,你看……”
顾玉人沿着戚光的手指望去,只见萧归沐站在前面正朝着他们招手。
顾玉人转过头对戚光说道:“光弟,你今后说话别一惊一乍的好吗?刚才吓了我一跳,以为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顾玉生听了,说道:“大哥,别掉以轻心!我们进场三天了,说不定真的有大事发生呢!”
顾玉人向萧归沐望去,只见萧归沐笑靥如花,便对顾玉生说道:“如果有大事发生,还有这样的表情吗?”
顾玉生笑了笑,说道:“大哥,那要看是谁?”
二月初,礼部放榜了。
顾玉人、顾玉生和戚光都通过了这一关。而顾玉生竟然获得甲榜第三名。
看着榜上有自己的名字,顾玉人高兴得掉眼泪。他对戚光说道:“光弟,我俩真是无心插柳柳成阴啊!”
戚光早就高兴得一塌糊涂,咧着嘴笑道:“姐夫,谁说不是呢?”
二月中旬,三人又参加礼部复试都通过了。
三月初,顾玉人、顾玉生和戚光参加当今皇上主持的殿试。顾玉人获第二百八十一名,赐同进士出身;戚光获第七十三名,赐进士出身;顾玉生获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是探花爷。
兄弟三人志得意满。今天忙着拜恩师,明天去会同门;后天则参加插花游街、召宴,还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成了“天地间第一等人”!顾玉生是探花爷,受到了当今圣上的亲自召见。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萧归沐看着这一切羡慕得掉眼泪,真恨自己是个女儿身!
更让萧归沐愤慨的有两件事。一是戚光差点被人“榜下促婿”。这事要怪戚光自己。在参加宴饮时,说顾玉人是自己的亲姐夫;说自己和顾探花都是单身汉。第二天,京都富豪周员外的家人便提着礼物来浴室院向戚光提亲。幸亏萧归沐悄悄告诉来人,说戚光早已订亲,女方是巴蜀郡主的女儿司马剑南。来人一听说女方是巴蜀郡主的女儿,便带着提来的礼物悄悄离开了。此时,戚光才知道自己已经订了亲,并且第一次听到司马剑南这个名字。
二是在昨天,顾玉生确确实实被吕丞相的家人“请”到相府喝酒去了,喝得酊酪大醉,今天早上才被相爷的家人送了回来。
阳城,戚家盐店。
自从戚琼琼嫁到顾家之后,戚瑶瑶在家中分担的事务便越来越多了。如今,不但押车运盐已经成了她的专司职业,而且殷源源还把店里的账目交给他管。
晚上快三更了,戚瑶瑶依然坐在柜台前“滴滴答答”地打着算盘,记着账。殷源源坐在旁边陪伴着她。
帐终于算完了。
她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她一边收拾账目,一边对殷源源说道:“娘,你是不知道的!其实我一看见这些帐目头就就晕!"
殷源源说道:"娘看了头更晕!"
又是押车运盐的一天。
黄昏,马车队尚在盐道的石角山段蠕动!
戚瑶瑶轻声对陈仁说道:"通知伙计们加把劲,尽快在天黑前走出石角山。"
戚瑶瑶话刚说完,只听见山上一声锣响,一群身着杂色衣衫、手持刀棒的土匪从山上冲了下来,拦住了前路。
戚瑶瑶连忙举起右手,叫了一声“停”,车队马上停了下来。
戚瑶瑶拍马上前问道:“你等是什么人呢?胆敢拦住我的盐车!”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汉子手提大刀“哈恰”笑道:“小娘子,我等便是石角山上的伙计啊!”
戚瑶瑶连忙抱拳施礼道:“这位大哥,我戚家盐店素来与石角山的兄弟们无恩无怨;我们的运盐车时常在这条盐道上来往,也曾向山上孝敬厚礼,为何今日你们要拦住我们的回路呢?”
刀疤脸听了,眼神中透露出狡黠,说道:这日子艰难,我石角山老七在山上快饿死啦,今日下山想向小娘子要点银子去买米。”
戚瑶瑶从腰包里掏出钱袋,说道:“要银子是吗?这是三百两银子,拿去买米吧!”说着,把钱袋抛了过去。
刀疤脸接过钱袋,拿在手中掂了又掂,嬉嬉笑道:“小娘子出手真大方!不过,我们兄弟在山上生活实在太寂寞啦!小娘子你就可怜可怜,给我做压寨夫人吧!”
戚瑶瑶一听,火冒三丈。她“咣”的一声拔出娄氏宝剑,骂道:“真无耻!想要压寨夫人是吗?那看剑吧……”
戚瑶瑶一人敌众,渐渐体力无支。
刀疤脸得意地“哈哈”大笑,说道:“小娘子快放下宝剑,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戚瑶瑶骂道:“你作梦去吧!我戚瑶瑶就是死也不会当你的压寨夫人的!”
说也奇怪,此时戚瑶瑶在心中真希望那位“蒙面大侠”快点出現,但不是希望他来救自己的命,而是想在临死之前能见他最后一面。因为她太想见到他的真面目了。
只见戚瑶瑶环顾了四周,深吸了一气,然后闭上眼睛,正要引剑自刎之际,一声急呼传了过来:“瑶儿,不要!顾师伯救你来啦!”
一道闪光从戚瑶瑶身边掠过,她的娄氏宝剑脱手飞出,深深地插在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