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六十一年,五月。
就在神策、天策十万禁军攻破颍川郡治,所有人都在暗自猜测公冶缙接下来会如何动作的三日后,大军忽然有了动作。
五月初六,早间。
一身儒衫大氅的公冶缙在颍川城中卜了一卦,大吉。
是日,大军开拔,一路疾行向东。
初八日,破长社。
又三日,再破鄢陵。
十二日。
公冶缙终于换上了一身赤金甲胄,高居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望着已经休整了一日的十万禁军将士,心神一时有些激荡。
自二月东出神都,至今已经临近三个月。
经过一个月行军的磨合,又经两月征伐、转战三千里。
这支原本早已被富贵、安逸侵蚀的神都禁军,总算聚拢起不凡的惊人煞气与无双战意。
只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有信心将这十万甲骑彻底脱胎换骨,重新打造成当初镇压天下的最强劲旅。
只可惜他没时间了,这大雍也没有时间了。
且不说这黄天贼乱拖得太久,会让那些心怀野心的乱臣贼子越发蠢蠢欲动。
单单是大军入豫两月,入目可及的凋敝景象,就让他再也无法抱着徐徐图之的心思。
要快!
必须趁早结束这场黄天祸乱,替大雍、替八州之地多保留上一分元气!
思绪瞬息转过,公冶缙按了按腰间的儒家君子长剑,目光坚毅如磐。
张口吐出的音节,更是在天人法力的裹挟之下,响彻大军上空。
“大丈夫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本将今持三尺长剑,欲定万世之太平,立万世之功勋!何人愿与本将同行?”
话音落下,十万大军只稍稍沉默了几瞬,便轰然回应。
“我等愿与大将军同行!诛讨逆贼,以定天下!”
声如惊雷,浩荡不休。
军心士气,直冲云霄。
公冶缙目光凌厉,横扫四方。
随后腰间长剑铿锵出鞘,凛冽的寒芒直指陈留郡的方向。
“既如此,诸军奉我号令!”
“向东!入兖!”
听闻公冶缙这话,军中一众将领眼神变幻了一阵,有人意外、有人迟疑、有人面现忧虑,也有人早有预料。
而这时,诸军将士已经在公冶缙的长剑号令之下,轰然应声。
“向东!入兖!入兖!”
对于大多数将士而言,他们可不管统领他们的究竟是什么儒、墨、道、法,还是所谓的兵家。
只要能够带着他们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将军功、战果收入囊中,便是一个好的‘头领’。
而这两月来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足以让公冶缙在军中树立起强大的威望。
恰如此刻,长剑所指,诸军景从。
向东,入兖!
……
五月十二。
随着公冶缙的一声令下,大军东行。
只两日便进入了兖州面向豫州的门户——陈留郡。
十五日,尉氏、扶沟两县黄天道兵以神通术法遮掩行藏,趁禁军渡河之际,半渡而击。
仓促之下,已经过河的千余将士,甲胄不全、更无战马相助,顿显慌乱。
好在这时,先锋校尉曹武振臂高呼。
“诸军有我!列阵而行!”
瞬息之间,聚起甲兵三百人于河畔立起军阵。
在阻拦下那些黄天道兵一波冲击之后,浑身浴血的曹武回望了一眼身边倒下过半的袍泽,乃至亲族子弟。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过来。
不管这些黄天道兵曾经都是什么人,又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可当他们披上这身赭黄衣甲、手持刀兵利刃站在自己面前时,就只有敌我、官贼之分。
“但随我行!杀贼!”
迈步踏着尸山血海,曹武双目赤红,手中长刀一往无前。
而受他感召,除了他身后残余的百余甲兵,原先心神大乱的其他将兵也不再慌乱。
“但随我行!杀贼!”
“杀贼!杀贼!”
与之相对,一名名黄天信徒汇聚的道兵同样舍身往死,毫不避让。
“官贼当死!当死!”
“杀杀杀!”
顷刻之间,无数赤金甲兵与赭黄道兵就在这条并不算太宽广的河畔完成了最激烈的碰撞。
强者生,弱者死,这一亘古不变的铁律,在这一刻被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无数残肢在飞舞,利刃切割身体的本能痛呼、嘶吼,响彻天地。
汩汩而流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脚下的土地,而后汇聚成溪流,蜿蜒流入河流,将之染红。
一些尚未过河的禁军将领望着那一道有如虎入狼群、一人当先的身影,饶是他们修为高过曹武,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勇悍至斯!好后辈!”
“大将军好眼光!”
与庙堂上那些朱紫相比,军中武人倒是不太看重出身来历。
禁军虽身处神都,早已沾染不少高门贵种的沉疴宿疾,但骨子里终究还是武人。
敬强者,重武勇,这是本能。
因为这是他们维持自身权势、富贵,甚至身家性命的根本。
更别说有幽州那位的先例在前,谁又能保证自己这禁军不会再出一条‘真龙’?
而同样将目光落在曹武身上的公冶缙,听着身边诸将的赞誉,眼中的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不过在随着他将视线望向那些悍不畏死的黄天贼子时,眼神凝重的同时,也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决不能让这黄天道继续祸乱下去!’
这黄天邪道蛊惑人心,实在太过可怕。
时日一长,一旦让他们突破八州之地,撒布整个天下,引得天下百姓黎庶都眼下这般……
公冶缙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匆匆收回散逸的心神后,公冶缙落在对面那些赭黄身影上的目光,尽是冰冷到极点的肃杀。
“传我将令!”
“加快过河!杀贼!”
……
这条不知何名河畔的喊杀嘶吼之声,亦不知何时渐渐减弱,直至彻底归于沉寂。
一身天门真罡消耗大半的曹武,微微喘着粗气。
身边的夏侯敬德哈哈大笑。
“胜了!大兄,我们胜了!”
自从军以来,曹武已经许久没听到夏侯敬德唤自己‘大兄’了,可见这小子此刻的激动。
曹武扯了扯嘴角,本想附和一笑。
可望着地上那颗怒目而视的头颅,终是没能笑出来。
回想着刚刚这黄天贼子眼看大势已去,拼死护住几人想要离开的模样。
要是他没听错,对方身后几人也如夏侯敬德一般,口呼‘大兄’。
“大兄!想什么呢!”
“我们胜了!大获全胜!哈哈!”
被族弟曹节推搡了一下的曹武,总算收回了心神。
是啊!我们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