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男孩双脚离地，慢慢往上空飞。</p>
“我变出真形就认……嘎！？”</p>
老者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回来。</p>
“多此一举。”</p>
老者召出烟斗，叼住烟嘴，往里吸了一口。瞬间，几个离得近的亡魂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仿佛被困在浑浊的琥珀中，无法动弹。</p>
“这是……”</p>
江粼月认得打造成烟斗的材料。</p>
“是摄灵砂！”</p>
她立马绽开笑容，“老龟！”</p>
老龟收了烟斗，点点头，“没想到几年后会在这里见到小友。”</p>
“还有我，还有我啊！”男孩急得尾巴在身后打转，“我是老鬼头背上的那条蛇！”</p>
“我叫虚衍，老鬼头叫玄真。”</p>
“还是那句话，叫我老龟就行。”玄真说道。</p>
既是熟人，江粼月直接介绍自己的真名。</p>
“江粼月。”</p>
“另外，我不是介麟。”</p>
玄真若有所思点头，“的确能感觉到小友血脉气息发生了变化。”</p>
他扫视了一下空青和小傀。</p>
树灵？真是稀奇。另一个是……傀儡。</p>
真是奇怪的组合。</p>
后又问：“小友和同伴怎会进入幽都？进入幽都可就不容易出去了。”</p>
“说来话长……被缺德地图带偏了。”江粼月尴尬挠头。</p>
谁知道这地图是远古版本哇。</p>
虚衍两手叉腰，咧嘴，“还好遇到了我们，我们可以带着你们出去。”</p>
“先办点正事，不然又要挨九泉的暴脾气。”</p>
说着，玄真再次含着烟嘴，吸了几十个亡魂后就把烟斗收了。</p>
虚衍挤弄高低眉，侧头瞧他，“这就是你说的办正事？就几十个，这么少。”</p>
幽都很大，平时他们出来都得磨磨唧唧抓个几百才回去。</p>
玄真解释：“这不是因为要带小友他们离开幽都？但一个不抓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随便抓几十个敷衍九泉一下。”</p>
“还得是你啊老鬼头，想方设法偷懒。”</p>
玄真被手一挥，将空间门开得更大了些，“随我俩一块儿入冥界吧。”</p>
“诶？我们可以直接去冥界吗？会不会冒犯到那里的王？”江粼月问。</p>
“完全不用担心，九泉现在因冥界大乱、亡魂失控忙得不可开交，无心顾及其他。另外，她对人其实也……挺好。”</p>
江粼月半信半疑。</p>
老龟你这停顿一下是认真的吗？</p>
“其实她就是有点暴躁啦，手头里事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感觉快要疯掉了，真惨。”</p>
虚衍接着补充：“而且呀，冥界有通往各处的空间裂缝，这样能省去好些路程。”</p>
闻言，江粼月等人跟着他们进了空间裂缝。</p>
裂缝关闭，逃到上空的亡魂们疑惑地面面相觑，纷纷从天上下来。</p>
有几个胆大的来到裂缝消失的位置仔细看了会儿。</p>
“真、真的走了……”</p>
“这么快？今个怎么回事儿？”</p>
“好像是因为许画师认识的那个半妖？”</p>
——</p>
另一边，进入空间裂缝后还需要等待一些时间。</p>
了解江粼月与玄真、虚衍之间的关系后，空青也主动向他二人介绍自己。</p>
小傀不喜欢和天玄宗以外的人进行交流，并且除了江粼月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就根本没必要进行介绍。</p>
和玄真一番交流后才知道，他们出了界果来到玱元大陆的瞬间，有一缕微弱的神力锁定了他们。</p>
作为玄武，他们第一时间便分辨出神力的主人正是创世四神兽之一的介潭。</p>
但不知为何，介潭的神力非常渴望进入他们的身体，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反抗。</p>
一番乱闯乱撞，他们遇到了来到人间抓亡魂的十大冥帅之一的马面。</p>
在他二人的武力威胁下，马面带着他们遁入了冥界，这才逃离了介潭神力的追击。</p>
结果还没高兴太早，冥王九泉看上了玄真能用摄灵砂吸收灵魂体的能力，便想方设法把他们留在冥界帮忙做事。</p>
思来想去，他们也没有去处，就干脆同意了下来。</p>
之后便是现在这样，他们代替原本负责幽都的冥帅定期抓捕亡魂。</p>
嗡——</p>
两米高的空间裂缝降临冥界，虚衍尾巴一甩，将其撑开。</p>
玄真先一步踏出，其余人后脚跟上。</p>
江粼月眨巴眼，环顾四周。</p>
冥界地面都铺设着黑色地砖，即使遍地都有蓝绿色切换的火焰闪耀，地砖依旧是漆黑一片，不会被任何一丝光芒侵染。</p>
这时，有几个无意识的亡魂从他们跟前经过，亡魂脚下的地砖忽然有了画面。</p>
为首的亡魂脚下出现了一位正在苦读诗书的书生，后面的亡魂脚下的画面有流连花柳之地的纨绔弟子、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渡劫失败被劈死的妖兽……</p>
江粼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什么都没有，包括影子。</p>
又偏头看了看其他人，也是一样。</p>
见她一脸疑惑，玄真解释：“这些黑色的砖石为浮生石，能显现亡魂生前种种事迹。冥界的人便是根据浮生石来快速选择不同亡魂的去向。”</p>
他抬手指着远处，“比如那边。”</p>
几人顺着指向看过去。</p>
是几间方正的火焰坑洞，四周的高台站满了手脚被铁链束缚的亡魂。</p>
这些亡魂脚下的浮生石上，显现出的都是一些烧杀抢掠、屠戮生命的画面。</p>
如此看来，该称呼他们为恶魂。</p>
恶魂刚站上不久，会有负责的鬼卒将他们推下火坑。</p>
熊熊燃烧的火焰没过恶魂，其魂体瞬间被撕碎，会承受前所未有的痛苦，一直到每一块魂体碎片都被燃烧殆尽。</p>
这便是俗话中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吧。</p>
江粼月这么想着。</p>
她抬起两手揉揉耳朵，恶魂的惨叫声小了许多。</p>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玄真，抬头问：“老龟有见过一个叫若铃的亡魂吗？是一只璀羽天瞳雀。”</p>
玄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后退半步，古怪地看着她。</p>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p>
“诶？是有什么吗？”江粼月的尾尖疑惑地左右摆动。</p>
虚衍探出半身，“自我们负责抓捕幽都的亡魂后，每次都能遇到一个人族男子向我们打听这个叫若铃的亡魂。”</p>
他撇撇嘴继续道：“我和老鬼头这才刚来多久，肯定没见过啊，说实话他又不信，非要黏着让我们带他来冥界。”</p>
“这可是冥界，冥界！他就是一个人族，哪受得了阴气的侵蚀，我看他是想找死。所以我每次都用武力把他赶走。”</p>
“本来今天没看到他，还以为是放弃了呢，没想到会从你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p>
“阿……”江粼月垂眸思索。</p>
所以许钰清把他们送到那里后急着离开，是怕冥界使者会因为他之前的那些事出手，随后伤到他们么？</p>
唉，可惜他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冥界使者竟然是江粼月的熟人。</p>
“那……真的没办法找到若铃吗？哪怕知道她成功转世也好。”</p>
这几天没少受许钰清照顾，又收了人家东西，她还是想帮许钰清一把，反正也费不了多少时间。</p>
玄真沉默片刻，随后才开口：“那只能去问九泉本人了。”</p>
“会不会太大动干戈了？”</p>
“不必担心，九泉其实挺友善的。”</p>
“如果她手头不忙的话。”虚衍补充。</p>
“走吧。”玄真转身换了个方向，“去碰碰运气。”</p>
江粼月等人跟上。</p>
这条去往冥王九泉所在方向的路，两侧筑有直通灰蒙上空的圆形石柱。每根圆柱上都雕有一两只威严的麒麟，其眼睛嵌有亮红色的鲜艳宝石。</p>
江粼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p>
这麒麟，和她在记忆片段里见过的毛犊有五分像。</p>
往下看，石柱下生长有一片彼岸花海。</p>
和前面的火柱一样，彼岸花的花瓣也会变色，一会儿血红一会儿湛蓝，跟霓虹灯似的。</p>
江粼月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p>
嘶……冥界还挺潮流，还以为遍地都会是骷髅头或者其他吓人的东西呢。</p>
不过，冥界也是真的乱，指随处密密麻麻乱飘的亡魂，以及跟在他们后边累成狗的鬼卒。</p>
这样看来，玄真和虚衍的工作当真要轻松百倍。</p>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冥王宫殿。</p>
刚踏上通往宫殿的台阶，就听到了一道嘶吼的女声：</p>
“又来了又来！一天天就知道让我们这些手底下的冤种给他办事，忙的要死不活，他呢？他呢？”</p>
随后，发出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以及石块落地的声音。</p>
“……”</p>
几人纷纷停住脚步。</p>
空青不禁问：“这是……冥王？”</p>
玄真尴尬点头，“看来她今天很忙，不宜见面。”</p>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p>
“玄真？”宫殿传来九泉的声音：“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带了客人？”</p>
“来都来了，不如把客人带进来好生招待一番。”</p>
她都这么说了，几人也没了离开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p>
踏进殿门，稍微抬头便能看到坐在最前方扶额沉思的九泉。</p>
她头顶象征地位的暗金色头冠歪向一侧，发丝也被抓得一团糟。</p>
“哎哟，摔坏没啊？”说话的是一名鬼卒。</p>
他来到靠近门口被砸坏的石柱旁，弯腰捡起一块气息不凡的玉质令牌，然后对着令牌呼呼吹了几口气，又用手拂掉上面的灰，忽然脸色大变，慌慌张张道：</p>
“大王，大王！”</p>
九泉抬头，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又怎么了？”</p>
“摔坏了，毛犊令摔坏了！”鬼卒跑过去，把毛犊令举到九泉跟前。</p>
后者随意瞥了一眼，看到上面果真有几道裂痕，却一点都没搞到慌张，反而心里有点惬意。</p>
“摔坏了正好，省得他一天天下命令，烦死了。”</p>
“大王，不能说大逆不道的话啊！”</p>
九泉不耐烦挥手，示意他退下去。</p>
“闭嘴，别来烦我。”</p>
鬼卒只好捏着毛犊令退到一边待着。</p>
九泉稍微坐直身子，扫视了一遍站在门口的几人，最后目光落到玄真身上，墨绿色的唇轻启：“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p>
“想问问一位名叫若铃的璀羽天瞳雀转世何处。”玄真回答。</p>
“是只鸟啊？”九泉一手撑着下巴，“鸟魂找鸟嘴去啊，问我干什么。”</p>
“大王，”一旁的鬼卒提醒道：“鸟嘴大人也被您叫去别处抓捕亡魂，不在冥界。”</p>
“……”九泉不爽地抿嘴，“那就叫豹尾去看看，他俩住得近。”</p>
“大王，豹尾大人也不在冥界……”</p>
九泉闭上眼，强忍心中的怒火，“其他人呢？还有谁在？”</p>
“禀大王，十大冥帅，都……都不在冥界。”</p>
轰——！</p>
九泉站起身，一拳砸碎了她身前的桌子，上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p>
“乱成这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p>
从她上任开始，这样糟糕的日子就没停过！</p>
不对，是从她上任前，整个冥界就乱了。不然此处的上一任冥王也不会突然崩溃到自废修为，头也不回的跳进忘川河。</p>
上任冥王宁愿来世沦为畜生道，也不想在冥界过畜生都不如的狗屁日子。</p>
鬼卒看着粉碎的桌子，怯生生咬着手指。</p>
这是这个月碎的第八百零二张桌子了，呜呜呜……</p>
心底的怒气平息后，九泉才开始正视客人——江粼月他们。</p>
她抬腿跨过桌子尸体，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环抱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江粼月。</p>
江粼月也同样小心地打量着她。</p>
九泉穿着一袭与唇色和眼影同色的墨绿色露肩鱼尾裙，从左肩开始有红色彼岸花做点缀，经过胸腔，绕过腰间，一直绽放到身后像枯叶般的破碎裙摆，位置越靠下、靠后，彼岸花的颜色就越接近黑色。</p>
随着她走动的动作，能看到裙子内衬是极其鲜艳的血红色。</p>
墨绿与血红互相衬托，显得她整个人神秘、危险，不易靠近。</p>
她忽然朝着鬼卒招招手，“毛犊令给我。”</p>
鬼卒乖乖递上。</p>
九泉释放灵力将毛犊令上的裂痕慢慢修补。</p>
奇怪……</p>
江粼月仔细感知九泉的灵力波动，竟然感觉不出后者的修为层次。</p>
甚至九泉给她的感觉非常的朦胧，就像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存在。</p>
毛犊令修好后，九泉再次注入灵力。</p>
瞬间，毛犊令投射出一个画面。</p>
对面的几人定睛一看，画面上的人……</p>
是江粼月！</p>
九泉翻手收了毛犊令，朝着江粼月慢慢走去，鞋跟敲击地砖，发出清脆到回荡整个宫殿的叩叩声。</p>
“小家伙，你长得有点像毛犊让我抓的那只半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