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空中盘旋。
方文的心却在低沉。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巴姆地区的降落地点，就必须尽快返航。
他计算着燃油量，目前还能坚持，但要是还找不到，就得返回卡拉奇，等明天再来了。
造成这种问题的原因是，巴姆并没有正式的机场，而是由当地人指引下，去一个适合降落的硬土路面。
接应自己的人在哪？
那个可以降落的跑道在哪？
方文已经驾驶飞机盘旋了好几圈了，却还是没有发现。
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下面那座巨大的土结构建筑区，一座泥土之城。
城里的人仰头看着伯劳号飞机，很多人在挥动胳膊呼喊。
那些并不是接应者，方文清楚的记着，电报里面说的是一個骑着马，挥动红头巾的人。
又是一圈，方文有些失望，看来接应者不会来了。
就在这时，处于机械感知状态下的他，视线边缘出现一匹骏马。
土城外，一名白袍骑士策马跑来，右手高举挥动红色的头巾。
没错就是他了。
方文欣喜，控制飞机降低，在其头顶掠过。
对方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下，在转向，挥动着头巾向来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是在指引方向呢。
方文继续在空中盘旋，关注着。
对方跑到了远离土城的一处平坦之地。
那里地面是白色的，似乎是很久以前某个遗迹的残留。
看来就是在这里降落了。
方文在空中评估。
400米长，宽度超过100米，地面看起来是硬地，并且没有障碍物，应该是可以安全降落的。
做出决定后，他驾驶伯劳号压低高度，调整降落方位，落在白地上。
伯劳号液压支撑的轮胎在降落瞬间下压，随后又恢复，在刹车的减速下，逐渐停稳。
总算是降落好了。
方文在驾驶舱站起，转身看向那位。
白袍骑士策马而来。
在飞机下用英语交流。
“方先生，我叫泰安，你可以在这里休息，燃油需要等一会才能运过来。”
“要多久时间？”方文问道。
“应该一个小时。”
既然只要1个小时，方文也不打算下飞机，他与对方交流。
“泰安，你是本地人？”
“不是，我在英国盎格鲁石油公司上班，最近刚失业，所以才接了这个工作。”
一个伊朗人，在英国石油公司上班，却失业了。
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方文问道“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泰安转又想明白了“对了，你来自东方。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告诉你。”
他说起了一件今年在伊朗很重大的事情。
今年，巴列维王朝现任国王宣布，取消了英国石油公司盎格鲁的特许经营权。
不光是这个，还对欧洲各国政府强加了进口配额，设定了价格，并要求对国内石油基础设施进行投资。
这种行为导致了油价上涨，各国对此也极为不满，国际舆论批评巴列维王朝这种行为的短视。
但在巴列维王朝国内，却认为这些措施，可以让国家盈余大增，购买力也会随之提高，民众倒是很欢迎这种事。
但有个国家，对此特别不开心。
英国。
这年头，伊朗巴列维王朝是英国石油的重要来源地，位于伊朗的阿巴丹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炼油中心之一。
被巴列维王朝这么弄一下，英国损失巨大，却又无法摆脱对伊朗石油的依赖，只能咬着牙继续投资。
.........
听泰安这么一说，方文对这个世界格局的了解又多了一层。
他感觉得到，大量供应欧洲石油的伊朗，在二战中将会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或许，在德黑兰，会有很多方势力情报人员潜伏，只为能够为自己国家争取到利益。
但这个对于东方来说，没有多大关系，巴列维王朝的事情，从目前看和中华无关。
因此，方文对于泰安的话并没有太多感觉，说话也很直接。
“如果你们的石油大家都想要，那未来注定要倾向一方。最终你们得选一个作为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但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泰安看向身后，“燃油来了。”
一辆牛车拖着大油桶过来，用最原始的加油方式，给飞机加上燃油。
补充完燃油，方文挥手与泰安告别，再度起飞。
剩下的1000公里旅程，地形逐步抬高，进入了伊朗高原。
整个伊朗大部分地区，都是这种多山的高原地貌。
随着海拔升高空气也开始稀薄。
方文将飞行高度降低，拿出水肺戴上。
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他将压缩气筒打开，随着低海拔地区灌装的空气进入呼吸道，精神也为之一振。
就这样一直飞行了3个小时，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山峰。
那是伊朗的最高山，达马万德山。
山下不远就是德黑兰城。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完成一天3000公里的长途航线。
方文不由放松些，今晚在这里过夜，明天就能抵达欧洲了。
他找到德黑兰机场后，立刻用无线电呼叫。
“伯劳号呼叫德黑兰机场，申请降落。”
三遍后，地面回应。
“伯劳号注意，允许降落。”
盘旋在空中的飞机顺利降落在机场上。
这次来迎接的人。
方文第一直觉就判断是美国人。
对方穿着黑西装，带着宽边帽。
明明看起来很正式，却给人一种很随便的感觉。
这和英国人不同，英国人正式场合穿的西装都会熨好，更笔挺。
尼尔是这个样子，上海滩的美国人也是这个样子，来接机的这位也是。
方文从飞机上下来，试探问道：“美国人？”
对方惊讶，不由自主点头。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般来说我看不出，但如果从英国人和美国人中间二选一的话，我肯定你是美国人。”方文回道。
“你猜对了，聪明的中华人。”对方伸出手，在握手的同时自我介绍：“欢迎来到德黑兰，方先生。我叫印第安纳·德科，隶属于战略情报局，现在是德黑兰大使馆武官。”
对方如此大大咧咧说出自己的身份，却让方文惊讶。
战略情报局就是中情局的前身，再加上外交武官的身份，妥妥的驻外情报机构管理人员。
可能这年头对于情报并不像未来那么严谨，印第安纳·德科竟然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问题。
方文心中惊讶，表面上却若无其事。
他问道：“今晚还会有飞机介绍吗？”
“有，但不是在机场，你的跟我去皇宫。”
方文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德黑兰待一夜，却要去皇宫这种地方。
“去皇宫介绍飞机？”他问道。
“对，还有给他们讲一些关于战争轰炸的故事，比如你在上海炸沉的那艘巡洋舰。”印第安纳·德科解释道。
方文明白了，这种高端聚会，也需要话题，自己的到来，正好给了他们新的话题，所以过去在巴列维王族和各国宾客面前表演下，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他倒是没什么抵触，这种讲述自身事情的行为，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渐渐的也习惯了这种汇报性质的表演。
但是，在前往皇宫之前，飞机和行李的问题得先解决，顺便还要抽空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免得丢了华夏人的脸。
这些要求，都得到了解决。
印第安纳·德科保证，越接近欧洲的地方，越文明安全，这里不会出现偷盗的事情。
那一口袋的食物，印第安纳·德科建议不要带到皇宫去，毕竟这些食物零食很多都有猪油，并不适合。
至于洗澡换衣，那肯定是要的，印第安纳·德科在机场给方文安排了个住的地方，有干净的水可以洗浴。
已经三天没有洗澡的方文迫不及待进入房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顺便刮了胡子，梳理了头发，然后打开帆布包。
妻子考虑过方文在欧洲的社交穿着。
作为一个中华人，没必要一身西式服装，那代表不了中华文化。
因此，她给方文准备了两套服装。
一套是时下流行的中山装。
一套是传统长衫。
方文选择了长衫。
这一套，穿起来，也不简单。
先要换上白色棉质小褂内衣。裤子是传统的棉麻裤，鞋子是老北京的千层底。
再搭配长衫，有一种东方的自然、舒适、文艺的风格。
穿好这一身，方文出门。
印第安纳·德科惊讶看着，“这就是东方吗？很有特点。”
“走吧。”方文拿出一根围巾围在脖子上，正好抵御德黑兰的寒冷。
........
汽车驶入德黑兰市中心，一座瑰丽的皇宫出现眼前。
列斯坦王宫，又称玫瑰宫。
夜色下，皇宫内灯光璀璨，宾客们盛装从车上下来。
女士挽着男子胳臂，相互攀谈着进入皇宫内。
就方文和印第安纳两个单身男性。
引来宾客们诧异的目光。
更多的，是关于方文那一身特别的穿着。
在关注中，方文和印第安纳走进皇宫。
.......
皇宫里面更是热闹，大家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结成一个个交际圈子，聊着各自的话题。
印第安纳给方文端来一杯酒。
“这里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我们去那边。”
在他带领下方文走出大厅，来到了皇宫后面。
在那里，有食物。
装在巨大陶瓷盘子上的波斯饭。
由米饭、黄油、番茄酱和水果制成。
装上一盘，再去旁边取来烤肉、肉馅饼，羊肉炖菜，炖鸡搭配着吃。
已经3天没吃热食的方文，看着这些食物，再也没有戒备，学着别人给自己装了一大盘。
印第安纳也差不多，他装的更多是烤肉。
“我喜欢这种宴会，他们讨论我们吃美食。”
方文有点纳闷了：“印第安纳，你来这里不需要工作吗？我是说，收集一些对你国家有用的信息。”
“当然会做，但和吃饭不冲突，等他们完成了交际我才会过去。”印第安纳的话，表明他对这里很熟悉。
就在这时，一群人从方文面前走过去，一个个身体笔直，趾高气昂，非常有精气神。
方文不禁问道：“他们是谁？”
“魏玛共和国的，他们一直在这里宣扬雅利安血脉的高贵，还说巴列维王朝是雅利安血脉的分支。”
方文顿时没了食欲，大口将两块羊肉吃下，用桌上的餐布擦手，快步跟了过去。
他想看看纳粹在做些什么。
可等他去了正厅，却发现，自己听不懂这些人的话语。
方文只掌握英文和中文两种语言，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交际能力很强的，他们擅长多种语言，每个小圈子使用的交际语言都不同。
德语、法语、伊朗语等等。
用英语的反而是少数。
方文回身看向跟过来的印第安纳，突然明白了。
“你也听不懂。”
“是啊，所以我说等一会再过来，他们正式场合才会用英语。”印第安纳回道。
这个正式场合很快就来了。
皇宫的主人出现，大家顿时解散了各自的小圈子。
听着那位说话。
“今天，是探讨石油的问题。考虑到英国石油企业在我国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也涉及数万人的工作，我们议定了新的合作协议。石油公司将会把更多的利润作为税收，另外也会投入新的基础建设上面。”
上面说这话，印第安纳却毫不在乎的低语。
他的低语对象是方文，并不是一定要对方文说，而是随便找一个吐槽的。
“英国人拿走了大部分利润，现在经济不景气，石油公司的利润大幅下滑，国王的收入少了，就想拿回来自己做。德国人和俄国人觉得这事有利可图，他们也想插手。德国人答应投入大量资金用于基础建设，并且想要插手这里的事情。英国人才紧张起来，主动改变分红条款。”
这些，都是几个大国之间的博弈。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第二次世界大战需要大量的石油战略资源，巴列维王朝就成了大家都在争取的对象。
这种博弈还会继续持续，直到巴列维王朝倒向一方，或者被占领。
方文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些事情的演绎，却没有身入其中的感觉，毕竟他关心的只有中华。
但这种旁观状态很快就结束了。
皇宫的主人，出声道：“巴列维王朝是波斯的延续，在很久以前，我们与东方大国中华保持着长期的贸易联系，在各种历史文献中都有记载。而现在，一位来自东方的飞行员跨越8000公里的距离来到这里，他还是一名战士，曾经驾驶一架法国potez 25战斗机炸沉了一艘巡洋舰，这种经历将是最美妙的故事，现在让我们听他来讲述下那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