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苏启宸意识到所谓更为危险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沈棠宁却已经兀自拿着好不容易编纂成的名册去寻虞景闲。
两人避开了旁人聊了许久，无人知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沈棠宁再出来的时候，那名册已经不见了。
虞景闲亲自烧掉了。
他这一决意的确过分坚决了些，沈棠宁一直试图说服。虽说上头但凡被记下名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而鬼奴的杀人方式，就是喊出对方的名姓。
可他们都是渡厄者，按道理说，除了彼此，无人知晓各自的真实姓名，当是不可能被以这种方式谋害性命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虞景闲冷不丁说出这话时，沈棠宁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跟着这家伙在进出当铺好多次，沈棠宁也算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人的谨小慎微。
她兀自迟疑了好一会儿，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为旁的，实在是虞景闲所顾虑的事，的确是现如今径直摆在所有人面前，任谁都无从轻视的存在。
他们必须要活下来。
至少，绝不能在和鬼奴的斗争中全然失掉根基。
换言之，虞景闲如今这方式，不单是径直藏起了沈棠宁好不容易才刚发现的秘密，还是为他们彼此多了一重保障。
毕竟，被虞景闲一并处理掉的，还有整个宁城所有人的名册。
“那接下来呢？还能再做些什么？”沈棠宁是亲眼目睹他做下这一切的人，可到头来，她的语调里也不自觉多了几分怅然。
“你继续翻查卷宗找线索，如果能有发现，自然是做好的。若是没有，我们也只能继续等。”
这便是虞景闲的答案。
沈棠宁闻言，并不曾显露出半点异样，实在是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便也只剩下这一条路而已。
“行。”
她最是明白虞景闲的艰难，听着这人有气无力的说话声，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你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先缓缓吧。”
然而，虞景闲没有应。
沈棠宁见劝说无果，便也只好暂时作罢，毕竟，虞景闲从来都是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但凡是他已经决定了的事，任何人都劝说不得。
苏启宸虽不解，可见着沈棠宁多少有些情绪低落，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是下意识凑了上去，郑重其事地道，“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
这大抵是沈棠宁第一次听到苏启宸如此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时有些愣。
隔了许久，才状似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你刚才应该也被吓到了，先回去休息吧，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沈棠宁这话的意思，无疑便是应承了苏启宸此前所请。
倏而听着这话，苏启宸悬着的心，多少回落了些。
“好，你也注意休息。”说罢，苏启宸便离开了。
沈棠宁兀自在卷宗堆里又徘徊了好一阵子，依旧没能找出任何线索，不得已带着些许颓然和怅然入了夜。
这一夜，她没有守在虞景闲身边，而是亲自盯着人回去休息，继而折返回最是熟悉的宅院，但求一夜好眠。
事实上，沈棠宁自己也明白，这多少算得上是个冒险的行为。
毕竟这院子距离府衙着实有些距离，若然他们任何一方遇上了危险，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寻求帮助。
可沈棠宁也说不清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一趟。
然而，沈棠宁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拖着满身疲累回到家里，居然又一次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些若即若离的呼唤。
大抵是她心里始终都牵念着，沈棠宁本就没睡得太沉，倏然惊醒过来，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鬼奴。
那一瞬，沈棠宁不由得心底一紧。
然而，等她恢复了些清明神志，再仔细辨别，才突然意识到，那人时刻念叨着的名字，自己并不知情。
至少，绝不是此前沈棠宁亲自参与整理的名册中有所记录的。
正也是因此，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叫的不是她，所以，她未必会成为下一个鬼奴，甚至还有反杀对方的机会，就像是上次那样。
事实上，沈棠宁也的确这么做了。
而她心底的疑惑从来都不曾因着这久违的胜利而消散分毫，相反，沈棠宁变得愈发不安。
和鬼奴对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可沈棠宁清楚地记得，她唯有待在这宅院里，才能尽可能占据上风。除此以外，大多数时候她跟虞景闲一样，都倍感无力。
沈棠宁一时找不出合理的由头来解释这一切，可她也再难入眠。
幸好，这儿还有许多她过去的旧相识，一众小鬼们虽未必能帮着沈棠宁解开心底的疑惑，但说说闹闹一阵，难熬的夜夜就迎来了曙光。
而几乎同一时刻，原先仓皇逃开的释空却是从这连续不断的麻烦里总结出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若是被鬼奴点中的人，本就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纵然他无可避免地成了新晋的鬼奴，却照旧还是开不了口。
可若然鬼奴不出声，便无从让对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掩藏其中便可成大事。
想通了这一层，释空即刻变得振奋非常。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自己的猜想，而想要达成这一目的，便难免有人为此牺牲。
彼时的释空显然是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哪里会知道，自己仔细斟酌了数日的秘密，沈棠宁也猜到了几分。
无非是这人倚仗的是一旁小鬼们的提点，那时候，沈棠宁原本只想要倾吐自己的诸多无奈和茫然，不想他们竟是冷不丁反问了一句，“可那些没被喊到名字的人，又是怎么被牵连进去的？”
全无预兆的一句，却是让沈棠宁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有问题。
她和虞景闲，一定都在忽略了什么。
沈棠宁心底不安，她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天明，便忙不迭将这一消息告诉虞景闲，为的是让这人也能帮着想想，究竟是何缘故。
却不想，在他们想明白之前，苏启宸却是先一步遇上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