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宗祠的雕花窗棂，发出呜呜的低鸣，唱响了古老的歌谣，诉说着沈家几代人的兴衰荣辱。
点点红橘光中，檀香袅袅升腾。
沈老爷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牌位，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像是倒映着漫天星辰，蕴藏着无尽的回忆。
“我沈家祖祖辈辈都在泉州，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葬于斯……”他的声音像是古老的钟声，洪亮、低沉。
云舒然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看见沈老爷的肩膀微微颤抖，那苍老的脸上，是深深的眷恋和惆怅。
沈老爷在祠堂内走动，步子很缓慢，视线也缓慢，移动着，看见不同的物件他眼中的情绪也不同。
他从神台上取下一个檀木盒子，盒子不大，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年代久远。
“这是我沈家的根本……”
他将盒子递到云舒然面前，手微微有些颤抖。
云舒然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沈老爷，这太沉重了，我受不得。”
沈家的根本，她怎么能拿呢？
那...应该是给沈卿尘的，又或者是给沈家的其他子嗣。
沈老爷苦笑一声，将盒子塞到云舒然手中，“云大小姐，不要推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沈家是商贾之家，盒子里不过些黄白之物，算不得什么贵重，权当为泉州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云舒然还想推辞，沈老爷却摆了摆手，转过身，对着祖先的牌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烟雾缭绕间，他佝偻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今日，还有一事，想拜托云大小姐……”沈老爷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中竟隐隐泛着泪光。
云舒然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卿尘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
沈老爷的声音颤抖着，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他是我的长子，是我最看重的儿子……若是……若是泉州城破……”
云舒然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曾经威严的老人，身形竟比以往瘦小了许多，花白的头发也多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沈老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
“老朽斗胆，恳请云大小姐，尽力……尽力保全卿尘……”
他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云舒然垂眸看着手中的檀木盒子，沉甸甸的。
父母之爱，最是让人动容。
她多想应了沈老爷，但是不能。她语气很柔，像是抱歉却出奇地尖锐：“沈老爷，恕我，我……实在无法保证......”
她不想骗他，更不想给他虚假的希望。
沈家世代忠良，她敬重沈老爷，更敬重沈卿尘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
可她更清楚，战争残酷无情，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承诺，太沉重，她给不起。
沈老爷颤抖的手缓缓抚过脸颊，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皮肤滑落。
“老朽明白……明白……”他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像破败的风箱，“尽力……尽力就好……”
云舒然喉咙莫名有些发胀，她叹了一口气，对着沈家的列祖列宗牌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走出祠堂，云舒然看见沈夫人正倚在回廊的柱子上，身形单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哭泣。
昏黄的灯笼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憔悴。
云舒然脚步一顿，对着沈夫人深深一福：“夫人。”
沈夫人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向云舒然，轻轻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云舒然深深回望一眼沈家刺探，抬脚离开。
墙上火把噼啪作响，将云舒然的身影拉得老长。
寒风凛冽，吹得她衣袂翻飞，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黑色蝴蝶。
她凝视着城外漆黑的夜幕，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吼，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连野兽也不安起来了吗？
也不知哥哥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捧着木盒的手心里渗出一层薄汗。
成功了，泉州就能多撑一段时间；若是失败……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搐。
城外。
“尔朱将军，杨将军，末将等告退。”
尔朱亨和杨威二人面色凝重，朝着主帅营帐的方向走去。
夜风吹起二人盔甲上的红缨，在火光下轻轻摇曳，像是两团跳动的火焰。
总算稳住军心了。
他们二人身影刚消失在夜色中，军营里便响起唠嗑声。
“唉，主帅优柔寡断，错失良机啊！”
“哎，你说，咱们将军怎么就不下令攻城呢？今天那城墙上，啧啧，喷香的肥羊啊！”
一个越国士兵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东泽士兵，语气里满是遗憾。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还能回味起那诱人的羊肉香味。
东泽士兵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没有接话。
议论主帅，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跟你说，我今天都想爬上城墙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越国士兵比划了一个极小的距离，脸上满是懊恼，“要不是将军突然下令撤退，现在咱们已经在城里喝酒吃肉了！”
“可不是嘛！”
另一个越国士兵也凑了过来，语气酸溜溜的，“今天那羊肉味儿，真是香啊！我在城下都闻到了，馋得我口水直流。咱们在这啃糙米，人家在城里吃香喝辣的，想想就来气！”
东泽士兵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今天泉州城来了几千援军，看起来不好打啊。”
“可不是嘛！”先前那越国士兵一脸的不屑，“原本就泉州那点人，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要不是将军……”他突然顿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算了，不说了，隔墙有耳。”
类似的议论声在军营里此起彼伏，士兵们不时抬头看向主帅营帐，脸上的表情都写满了不满。
有人低声咒骂，有人唉声叹气，还有人用力踢着脚下的石子，以此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整个军营，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
另外一边。
云御南带领的精锐小队悄无声息地潜入敌营。
他们身着敌军服饰，混入人群中小心前行。
云御南的心脏剧烈跳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兄弟们，小心行事。”云御南压低声音叮嘱道，“记住暗号，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撤离。”
队员们默契地点头，随即分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