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静心念这倒是个清醒的,便同这些人讲起理来:“我不管你们是崔氏来的,还是宫里来的,‘陛下’‘殿下’都不是你们能挂在嘴边的人。‘* 在王府没出路’‘崔氏堪用’这种话若传出去,那可就是给崔氏扣上了犯上作乱的罪名,万一父皇怪罪下来,崔氏与殿下都将不保,你们可还有生路?”
这心平气和,没一丝怒意的话,却让一院子侍仆跪在地上发抖。
“你们如今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不然就是发卖或以罪奴名义送去掖庭宫。”云静转而问向身旁的严嬷嬷,“嬷嬷在宫里时日久,想必有的是门路让戴罪的下人进掖庭服役,省的卖出去跑到别府上乱嚼舌根,进了掖庭再无出头之日倒也省心。”
谁人不知掖庭宫关押的都是逆乱的罪奴,里面的管教内侍和嬷嬷手段极其残忍,恐等不到大赦之日就被折磨死了。
云静盯着那个傲慢的婢女道:“看来丹蓉罚的还是有些轻了,像这种不知错的婢子,王府断不能容。”并吩咐严嬷嬷,“这等口无遮拦的,料想有头有脸的人家也看不上,拖出去随便发卖了罢!”
那小婢无论如何哭天喊地也无用,被严嬷嬷唤来的几位老妇捆走。
其余人趴在地上不声不响,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云静又是一笑,“从前殿下少在京师,你们还落得清闲。殿下仁慈,从不曾苛待你们,咱们必得念着这份好才是,日后千万不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底下人齐齐答是,又听了些训话,便散去忙差事了。
丹蓉比喝了酒都畅快,高兴地扶云静回屋,没往里走几步,就听见院门口有人纷纷唤着“殿下”见礼。
云静透过撑开的窗缝看见元珩进了院,她正要出去迎,却见元珩坐在阶下的石桌边,没有要进屋里的意思,她便也驻了足。
“王妃雷霆手段,让人佩服。”
虽是句夸赞,但语气冷,无情无欲的。
云静细细思忖,这是什么时候来爬的墙角,莫不是都听到了?
而且,他真的不擅夸人,好话一旦从他口中说出,一下子就冠冕堂皇起来,一点没叫人心花怒放,且分不清真心假意。自打上次在佛寺夸她琴弹得好,她就再没弹过《采薇》。
有阴影。
瞥了眼天色,已是晴夜繁星,应该不是来找她看日落,或许是别的,“殿下想下棋,还是想投壶?”略沉吟,“……殿下的伤无碍吧?”反正射箭是不能再来一次了。
“无碍。”他答。
但没说因何而来,只是恬淡如水道:“其实,你只要在府里过得随心自在就好,不用非得为下人们这些事费心劳神。如实在棘手,邢总管会禀告我,我来解决。”
“我也希望天下太平,但不可能永远太平。”云静清甜之声却如连绵洪浪,“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我知晓这些言辞有多可怕,若有阴诡小人告到父皇面前,说他刚拿卢氏敲山震虎,崔氏就开始耀武扬威,那舅父多年来的隐忍慎行又是为了什么。王府内院既归我管,就当尽守土之责。”
窗外,元珩肯定一“嗯”,又夸赞她:“王妃真乃将门忠义风骨……”
“我是为了你!”
云静赫然打断他的话,齿间微顿,又转而言:“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我绑在一处,安危同系。”
元珩只觉身上那副隐去的铠甲被击碎,窗帏后朦胧的秀影令他满身柔化在风中,久违的温意包围过来,让他逃无可逃。
他以为,此生不会再有能与自己绑在一起的人,生平的底色往后只有淡漠,可她忽然闯入,成了那个虽无法同生死,却要与他共荣辱的人。
今日,谢义死了,吴钦也死了,线索断裂也险些崩裂他的心。原想戒酒消愁,但饮至一半,却不知不觉来了这里。
他以为自己惦记的只是檐上漏下的几点星雨,窗边不熄的灯火,悠远细腻的琴声。来了才知,原是惦记她带来的生气。
曾经,无论行至何方,来去都一尘不染。高山远水、幽茫江湖都承接不了他的天地,而今这院里的一抔土一寸晖,却困住了他的脚步。
只因多了个她。
云静站在窗边,自他来后就一步未挪,身后的纱帔轻飘飘挂在案角,像是自然而成的一丝羁绊,拦住她外出。
案上的陶炉还燃着,火星围着帔摆随风飘舞。水已沸,咕嘟咕嘟直响。只是她身在内,心在外,全然听不见。
她也没听见院里有动静,朝窗帏外望了眼,元珩仍一声不响坐在那儿。
回京后的几桩案子他都有参与,她眼里的他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