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的瞳孔骤然收紧。
正在此刻,他那支搁在车内置物格里、已经设置了振动状态的手机,忽然滋滋地响了起来。
诸伏景光单手扶着方向盘,抽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冰酒……
一瞬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朝着后视镜的方向看去,却见这条自己专门挑选的荒僻路段上、在自己的车辆后方,不知何时,赫然缀了一辆宛如幽灵一般的漆黑色福特车。
——那辆车,诸伏景光很熟悉。
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接到撤离通知的诸伏景光曾经就在那辆车上,违背了自己身为一名警察的本心,向着自己在组织里的上司、那个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看透的青年,问出了那句——
「你……要跟我走吗」
这不是身为一名警察的[诸伏景光],应该向一名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冰酒]所说的话。
但,这却是身为与对方关系还算融洽的[绿川盛],想要向那个屡次将自己从绝境中带出来的[矢目久司]说的话。
而,就在现在。
透过已经被擦洗的干干净净的车前玻璃,诸伏警官能够从后视镜里清晰地看见,那辆缀在自己车后的福特车驾驶位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如同荒原上最后一缕春风一般、叫人完全捉摸不透的神秘青年。
——他追上来了。
追上来的不是矢目久司,是冰酒。
是……诸伏景光的敌人。
微微发冷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望着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望着那不断闪烁着[冰酒]的来电显示的手机屏,沉默了许久,诸伏景光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冰酒……”
“——还算是学到了几分我的真传嘛,苏格兰~”
冰酒戏谑的笑声,自电话那头响起。
诸伏景光沉默了。
以他并不贫瘠的过往生活经验来说,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冰酒。
于是,凝望着那辆不管自己过了几道弯、却依然仿佛牛皮糖一样死死黏在自己车后的黑色福特轿车,诸伏景光第一次,没有用属于苏格兰惯有的冷峻嗓音,而是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样轻缓温暖的声音,轻轻地叹息一声。
“冰酒……你还是跟上来了。”
电话那头的冰酒嘻嘻地笑了起来:“苏格兰,那枚我送给你的项圈——你给了谁呢?”
“还得是我啊——”
得意洋洋的声音,几乎让诸伏景光的眼前走马灯似的,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坐在那辆黑色福特车里、翘着尾巴向他展示自己那卓越的推理技巧的薄绿眸色青年。
“笨蛋马提尼——他现在还在带着潘诺,追你布置下的那辆诱饵车呢~”
冰酒的语气里满是赞赏:“只经历过那一次,你就已经能熟练掌握‘故布疑阵’、‘调虎离山’这样的计谋了啊——不愧是我看中的部下,苏格兰,你真的很优秀!”
诸伏景光:“……”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茬。
这对于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对幼驯染里、曾经是情商担当的诸伏景光来说,稍微有些不可思议。
电话那头,短暂停顿了一会儿,冰酒那仿佛埋怨、又似撒娇一般拉长了尾音的柔滑嗓音,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你这样真的很过分哎,苏格兰——那枚项圈可是我‘专门’做来送给你的!把我送你的东西转送别人什么的,这样也太失礼了吧——”
“……抱歉。”
冰酒那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听到诸伏景光这样回复自己,忽然又嘻嘻地笑了起来。
“你还真乖啊,苏格兰——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蓝灰色的猫眼里有复杂的神色在缓缓涌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轻叹:“别闹了,冰酒……”
“——既然你已经找到我了,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冰酒哼笑了一声:“那么……如果我这次也让你靠边停车的话,你会听我的吗?”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时没有说话。
——答案当然是不会。
之前他会乖乖听从冰酒的命令,是因为那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组织里暂且可以彼此信任的上下级。
但现在……
他们是敌人。
“你看吧~”
电话里传出一阵愉快的笑声,冰酒似乎并没有为诸伏景光的忤逆而感到生气。
两辆同为黑色系的轿车一前一后地飞驰着,在这段崎岖坎坷的山路上不断重复着拉开距离、复又紧紧黏上的动作。
望着那辆始终不疾不徐追在自己车后的福特车,诸伏景光的心,很快就沉入了谷底。
——冰酒的车技的确很好,哪怕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漂移过弯,但对追在身后的冰酒来说,他似乎都能轻易跟上。
那辆在后方紧追不放的、弥漫着不祥的死亡气息的漆黑福特车,就仿佛一只正在玩弄着猎物的恶劣大猫,不愿放走、却也不会轻易给猎物一个痛快。
“你拿的是什么枪?”
絮絮叨叨的话音还在不断从电话里传出,冰酒笑吟吟地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贝斯包里装着的,应该是那把你用得很趁手的警用狙击/枪AW/P吧?至于手/枪……”
“你叛逃至今,时间还不足三个小时。就这点时间,应该还不够你跟那群疯狗一样的公安接触——所以你现在手上拿的,应该还是两年后的‘我’,送给你的那把格洛/克,对吧?”
“别急着否认——哼哼~我可是查过我名下武器库的调动资料的,在这一点上,你是骗不了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