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内小姐!”目暮十三眼里的怒气几乎要满溢而出,“不管你与当事人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但这都不是你夺走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的理由!”
“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四方堂优死去,她卧病在床的父亲的治疗费,就会压在瘦弱的四方堂夫人肩头!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走出负债的阴影,而因为无力支付医疗费,她的父亲四方堂先生,也很可能无法接受有效的治疗、最终拖着病体死去!”
“你以为你只是跟四方堂优达成了互助协议,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同意帮忙杀死她、以此骗保的行为,彻底摧毁了一个家庭最后的希望?!”
愤怒而沉痛的责问声在客厅里回荡,仿佛触动到了什么,缓缓地,河内惠子抬起了头。
“……如果你们不查下去,”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眶里却没有泪水,甚至没有泪痕,就好像刚才的抽泣根本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们按照她的想法结案,判定山田、道中、甚至合原为凶手,她的母亲就能顺利得到那笔钱。”
不知道是痛苦还是仇恨,河内惠子那好像沁了毒似的目光,在萩原研二等人的脸上缓缓流转,最后停留在了矢目久司的脸上。
她看着矢目久司,忽然勾起了唇角。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警官先生?”
目暮十三皱起眉,沉声道。
“他不是警察。”
“是吗?不过也无所谓了,”河内惠子笑了起来,“我承认啊,就像这位长发警官说的那样,是我杀死了四方堂。我和她达成了协议,我需要那笔钱。至于过程……一切都如这位警官先生所推理的那样,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现在可以抓我了。”
她将手腕并在了一起,笑盈盈地伸向了目暮十三。
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两名刑警走了过来,沉默着,摸出了挂在腰间的手铐。
在被戴上手铐、即将被押走的前一刻,河内惠子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矢目久司的方向:“你知道吗?那位胖警官说的很对。”
“我毁掉了一个家庭的希望。”
她无法克制地笑着,一直笑到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但是你呢?”
“你呢?”
一遍又一遍固执的问着,河内惠子站直了身体,踢掉那双碍事的高跟鞋,半是挑衅半是得意地看向矢目久司:“如果不追寻真相,那么以她的死亡为代价,一切都会朝着万般不幸中、那唯一还算不错的未来前进。”
“我毁掉了四方堂家的希望,但你呢?”押送她的警员意识到不妙,连忙伸手试图把她退出房间,但一推之下,却没推得动。
“你呢?你是……我的帮凶啊——”
疯狂大笑着,她的被两名刑警强行扣住肩膀、推出了门外。
砰——!
公寓大门重重闭合。伴随着房门的颤动,摆放在1402客厅茶几上的花盆里,即将枯萎的纯白色月季,花梗上的最后一片花瓣,缓缓飘落在地。
第 192 章
密密麻麻排列在案发现场的物证牌、现场痕迹固定线、以及架设在场外的警戒带, 挨个被负责善后的人员逐一收捡规整。
提着各色工具,警员们神色匆匆,来来去去地忙碌着, 不一会儿, 就将遍地狼藉的1402室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于,那些被弄得到处都是、由真假血浆混杂在一起、从而形成的红褐色污垢, 也被尽可能地擦拭和处理干净了。
1402室最终变回了曾经那干净整洁的模样,但很可惜,它的主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望着房门紧闭的卧室, 目暮十三沉默了很久。
他是刑警,他见惯了生死。就算面对再血腥残酷的现场,他也理应保持平静和理智。
但……
每每想起那份受益人为四方堂夫人的保单,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创伤,还有四方堂优那因为沾染着大片血液、而显得诡谲却又靡丽的面庞……目暮十三又会遏制不住自己想要叹息的欲望。
——贫穷是一种病。
它无药可医,时时刻刻啮咬着患病的人的心尖尖,带来无法排遣、无从消解的剧烈痛苦。有时候, 就算是是鲜活的生命摆在它的面前,也往往会迅速枯萎、凋敝。
生命与金钱历来常被人挂在天平两侧进行衡量,这一次也不例外。但有所不同的是, 这一次登上天平的四方堂优,试图出卖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金钱,只为给另一个人的生命之火添柴加薪。
目暮十三很难评价这种行为是对是错——他不是当事人, 他没有资格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在一切尘埃落地的现在,他只能看着这件寂寞的空房子, 努力按耐那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无从排遣的惋惜与无力。
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按住帽子朝门边走去。在经过矢目久司发身边时, 目暮十三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矢目老弟……”他犹豫着、迟疑着,似乎是在努力试图组织出一套更加贴切的措辞,“河内小姐刚才说的话……”
他想说“你别当真”。
但,看着眼前这张苍白且平静的面容,目暮十三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努力震动着声带、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时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
矢目久司有些迟钝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哑的厉害:“……啊,怎么了吗?”
四目相对,望着那双死水般沉寂无波的薄绿色眸子,目暮十三沉默了良久,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收紧了搁在矢目久司肩上的手掌,重重攥了一把对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