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神游之际,猝不及防地,西城编辑听到电话里传出了自家太太的询问声。
“西城君,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西城编辑“欸”了一声,然后报出了一串地址。
“我在公司加班呢!请问有什么事吗,太太?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找我确认吗?是否需要我过去接您呢?”
“嗯。前几天出去采了下风,顺便买了一些当地特产作为伴手礼——我现在方便过去吗?”
猝不及防的,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掉落声。
紧接着,西城编辑那忽然间变得语无伦次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
“方、方便的!您什么时候来都是方便的——太太,您现在在哪?需要我开车过去接您吗?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您要小心啊!”
危险?
矢目久司抚了下额,一时有些语塞。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西城编辑的眼里,自己仿佛跟柔弱无力阴暗宅的头衔狠狠焊死了呢……
拎了一把少说得有个一二十斤重、仿佛随身武器库一样的黑大衣,矢目久司选择沉默。
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很快,矢目久司便开车赶到了出版社所在的写字楼,将伴手礼交给了顶着一对浓重黑眼圈的西城编辑手里。
一直到重新坐回车上,矢目久司仍然无法将西城编辑那苍白的脸、漆黑的眼圈从脑海里驱离。
……良心忽然剧痛起来了。
#不鸽了,下次绝对不鸽了#
心绪浮沉间,车窗外,有打着远光灯的车辆飞速从身侧驶过,一束束雪亮的光线投落到街道两侧,在道旁树丛错落的树影间,飞快拉扯出一幅光怪陆离的抽象派画作。
灯光亮起复又远去,树影浮现终归弥散。光影交织中,恍然间,矢目久司竟觉得那一团团团怪诞的阴影,忽然有了几分熟悉感。
“这个像月食,”他兴致勃勃地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就是腿有点短了,而且尾巴也没这么蓬松哎。”
“这个圆滚滚的——唔、感觉,稍微有点对不起目暮警官啊。”
“——哦,这个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影子,跟伏黑同学的发型,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说到发型——”
流淌的心绪,忽然在某一刻顿住,矢目久司的表情蓦地一怔。
薄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某一团树影,渐渐地,他的语气慢慢低沉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风再大一些,就会被吹散、一直吹向天的尽头。
“毛茸茸的啊,和……”
尾音渐隐,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下意识转过头,撇了一眼副驾上乖乖被安全带扣在座椅正中间的,那两份伴手礼。
——从长野带回来的伴手礼已经快要发完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车上的这唯二的两份。
薄绿的眸光,在身侧一阵阵闪过的雪亮灯光里,十分微弱地跳了跳,好像一团快要燃尽的灰烬,挣扎着,在微风中绽现出最后一抹余温。
不受控制地,矢目久司的脑海里,再一次开始自动放映新年夜里,在出租屋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两双盛着希冀、又写满了失望的明澈眼眸。
——那是和他、和所有身处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的危险家伙们,都完全不一样的眼睛。
在过去与贝尔摩德为数不多的交流中,在微醺时,矢目久司曾听对方说过一句话——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后,再看什么,都只觉万般皆是它、却又万般皆不是它。
那时的矢目久司还在嘲笑贝尔摩德多愁善感,满心痒痒地,想八卦那个让轩尼诗嗑生嗑死的「琴酒x贝尔摩德cp」到底有没有实锤,根本无心关注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时至今日,直到他发现,自己哪怕只是看一团模糊的树影、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这句早被矢目久司遗忘在脑后的话,又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甩了下头,有些烦躁地,矢目久司习惯性地掏了下大衣口袋,摸出烟盒、敲出一支烟咬在唇间后,又开始艰难地在一堆奇奇怪怪的炸弹之间,寻找唯一的那支打火机。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轻轻响起。
咬着烟蒂,矢目久司随手按亮顶灯,视线垂落时,却是微微怔住了。
——操作杆边,一枚包裹着浅粉色塑料纸的棒棒糖,静静躺在杯架的小凹槽里。
“草莓味的……?”
捡起糖果,矢目久司回忆了下,记起这应该是萩原警官接自己出院时、往自己手心里塞的。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萩原零的身上,随手便将糖果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它还在啊。
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12:01
已经过了午夜了……
这个点,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应该……已经睡了吧?
指尖不断摩挲着糖果,犹豫了一下,矢目久司将咬在唇齿间的香烟取下,指尖一捻,便揉成了一团渣滓,随手扔进了车载垃圾桶了。
随后。
剥开糖纸,略微迟疑,矢目久司捏着糖纸的手从车载垃圾桶边上缩了回来。
仔仔细细将皱巴巴的糖纸展平,他腾空了侧边的暗格,小心翼翼地将糖纸夹进了暗格深处,随后捏着糖棍,将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叼着糖,发动车子,矢目久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唔、要找一本厚一点的书夹起来……”
第 173 章
深夜的公寓楼里, 静的吓人,就连刻意放缓的脚步声,都仿佛能在楼道间回荡出一支缠绵空灵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