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个船家回舱,见燕狂徒与萧秋水闲情看史,以为计策得逞,这两个扎手的点子并未发觉,心里甚为得意。
又遇一段急滩,到了翟塘峡口,巨石蹲踞,形状古怪,燕狂徒指着那堆奇形怪状的险石道:“若据此抗敌,置镇横江,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燕狂徒一生在杀伐中渡过,至此所见,不过是一阵感叹而已,不知萧秋水听来,却有一阵侧然。而百十年后,这儿便是宋大将徐宗武置铁柱三百七十六丈五尺以抗敌的地方,也是南宋抗元的最后鏖战之场。
燕狂徒等虽怀昔时,臆度将来,而生兴叹,也是正常不过的事,燕狂徒以前咤叱风云年轻时,曾来过此地,故指指点点,说与萧秋水听。
“……这儿叫做滟濒堆,因石形奇诡,又叫做‘燕寓石’,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儿每年三至十月水深泛涨,水淹大石,没石之顶,水盛势猛,纵熟水性的人也深畏惧。有一歌谣是:滟濒大如马,翟塘不可下……’”燕狂徒说着说着,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竞唱哼了起来,面对大江,意兴风发。
有一阵菜香传来,燕狂徒止住了声音,鼻子用力一索,笑道:“原来是在饭菜里做古怪。”
萧秋水一听,心中好生敬佩,燕狂徒能在鼻子一闻当中,便分辨出菜香有毒,单止这一份江湖经验,便是自己远所望尘未及。
燕狂徒一面对着大江急流,张开喉咙,放声大唱,一点也没把危急的情况放在眼里,这时大浪奔滔,触石而下,直指滟濒,只见摩崖上尽有三个粉白大字:“对我来!”
萧秋水脱口赞道:“好气势!”
这时大江急湍,荡荡滔天,非同小可,燕狂徒解释道:“这石叫‘披鬃’,喷漩汹涌,波浪曲折,船只绝于行……”说到这里,忽想起一事,道:
“若贼子在这里弄翻船只,我们又不谙水性,岂不糟糕?”但如此说着时,脸上仍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天性豁达,就算生死攸关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萧秋水笑道:“这里气象深秀,就算死在此地,却又何妨?”
燕狂徒翘起指头,喝了一声:“好!”
这时那两个船夫,已将热腾腾的菜捧上来。萧秋水侧首望去,只见江水上船屋仍紧蹑着儿艘小舟,显然是盯梢的。萧秋水便向燕狂徒笑了一笑,向船家道:“难为你们在急浪中能弄出这般好饭菜来,真不简单啊!”
那黑黝船夫笑道:“没什么,多年来在船上,也习惯了。”
另一个一口黄牙的船夫笑道:“您俩爷们慢慢用,我们自己掌舵去。”说着便转身要走。
燕狂徒忽然用一种平和、端然的声音道:“你们也饿了,何不一齐来吃?”
只见那两人的背影稍稍犹疑了一下,一人笑道:“大爷客气了,我兄弟俩还要干活去呢,否则浪急风大,易翻船哪。”
燕狂徒呷了一口酒,说了一句话:“酒里没有毒,可以喝。”他是对萧秋水说的,只见那两人的背影,同时都震了震。
燕狂徒淡淡地道:“什么兄弟俩?‘海底蛟龙’荣林和‘城隍水鬼’靳钦,连上香结义都没有的事,哪是什么亲兄弟!”
两人完全怔住。燕狂徒一抬手又道:“来啊,来吃饭菜呀。”
那两人忽同时唿哨一声,往船舷奔去,看样子是想跃入江中去。
燕狂徒道:“要作水中饿鬼么!”一伸手,那两人奋力前冲。却反而后退,竟给燕狂徒隔空硬生生吸了回来!
那两人吓得魂不附体,两人拼命拧身,拔出了兵器,就向燕狂徒身上招呼过去。
燕狂徒轻描淡写般地一伸手,就扣住两人脉门,两人登时混身没了气力,燕狂徒道:“你们自己动筷吧!”两人哪敢吃,还待挣扎,燕狂徒忽然一沉脸色,一时撞在几上,喝道:
“那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燕狂徒在几面上这一击,只激得几上的菜肴,尽向两人脸上喷去!燕狂徒双手稍为用力,两人俱痛得哇呀乱叫,恰好那些菜肴,有不少都溅入两人口里去!
两人吓得脸无人色,忙不迭拼命想吐出来,燕狂徒冷笑道:“你们平日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么?”双手透过一般阴寒之气,两人顿时为之瘫痪,又放手,闪电般在二人喉头上一捏,有一些菜肴,便吞入了两人的胃里去,再也掏挖不出来。
燕狂徒便笑嘻嘻的放了手,那两人全身颤抖,蹲下身去,又呕又吐,但都咯不出来,呕了一阵,胃水渐渐变成紫色,又转黑色,两人手足搐动,口吐白沫,五官溢血,在地上哀呼打滚。
萧秋水看得休目惊心,心忖:燕狂徒迫两人吃下莱肴,虽是以毒攻毒,但仍未免太毒,若换着他,便做不出来。只听燕狂徒淡淡地道:
“以牙还牙,以血偿血,你毒死我,我便毒死你,这便是武林中、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你不必对我干瞪眼。”
这些话象是针对萧秋水说的,又似是冲着那两人瞪死鱼般的眼睛说的。原来在萧秋水沉思才一会儿功夫,那两人便已毒发身亡,死状极惨。
萧秋水暗叹了一声。这时船身突然一阵急晃。
这时浪水愈来愈大,只见这处石宽一丈,长约囚丈,屹立江心,左右漕口二道,波浪滔天,小小舟子怎能经受得住?萧秋水心里暗忖:原来朱大天王算好了遣人在这里出手,是仗着天险,纵不成功,也难逃出灭顶之灾!
只听燕狂徒失声道:
“糟糕!死了船夫,我俩都不借水性,由谁来掌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