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凛然的眼神望着和尚大师,手里还执着他的刀。
他的刀刺在和尚大师的身上,就像手摸在湿滑的青苔上一般一触,又被溜滑过去。
他的刀划破和尚大师身上九处衣襟,却伤不了他任一寸肌肤。
和尚大师微笑,但慈蔼的眼目光里已没有一丝笑意。
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已肯定这青年是他平生劲敌,如果他不是熟习“易筋经”三十八年,只要稍稍大意一点,只要“易筋经”的武功稍不收发自如一些,只要自己失神于一瞬……
今天自己便已丧命在这个青年人手里。
他们交手仅两招。
和尚大师没有回头,但他伸手,道:
“棒来!”
地眼大师立即递上一根禅杖,和尚大师执着禅杖,连舞数十圈,骤然间狂风大作,竹叶如急雨,柳梢似乱鞭,片刻问柳随风瘦逸的身影,已被杖风所笼罩!
更可怕的,是柳随风心里的感觉。
不再是青天白日,不再有蓝天皑云,那杖是铺天盖地的大网,更可怕的是,竹叶是一道道凌厉的暗器,柳丝是一条条歹毒的鞭子!
他已被包围,犹如十面埋伏中的楚人,冲不出重围。
围观的人吊起一口大气,也不敢稍舒;天目、地眼二人更知道方丈已十二年来未用得意的“伏魔杖法”,今日居然为了一个江湖后辈而出动了。
柳随风身形挪动,和尚大师企图以大自然的力量来摧毁他,他就化作了大自然。
柳条原化作了钢鞭,可是柳随风的人,也化作了柳丝飞絮,杖激飞,他的人也飘起。
就在这时,和尚大师的“伏魔杖法”又变了。
“伏魔仗法”至刚至猛,忽然变成至柔至阴。
杖与杖风,并不杀人,但它所罩住周围的一切事物,却绝不可活。
和尚大师至善积德,道行修为,自然已登峰造极,但一个纯然善行的人,一旦为恶,也特别估恶不俊,和尚大师此刻发挥出来的杖法,由佛家至慈至善,到了苍生无命,至绝至杀!
这是“伏魔杖法”的“杀”字诀。
柳五本已无生机。
但他忽然粘在杖上。
整个人贴在杖上、附在杖身。
杖所带出来的,是死。
所以杖是生的。
柳五粘在杖上,全身轻似柳。
但他活着。
他的青刃已伸了出去。
和尚大师弃杖!
杖飞十六丈远,再呼地插在地上,九尺九寸禅杖,入士八尺七!
柳随风就在禅杖离开和尚大师的手掌剎那,已掠了出去!
往扔杖的相反方向掠出!
等于向和尚大师扑去!
和尚大师迅若游鱼,忽然一缩。
一缩即退七丈!
“易筋经”的武功,本就匪夷所思。
但是柳随风一经扑出,也不再追,但脸色全然白了。
他用手捂住胸口,人扶着柳树:
但眼睛里闪亮着神光——就似小孩子玩一场认真的游戏,他侥幸玩胜了一般。
和尚大师退出了七丈,势己尽,但人没有停。
他仰跌下去。
众人失声惊呼,他又直挺挺地弹了起来。
这时和尚大师慈蔼的脸孔,忽然裂了。
眼角裂了,鼻孔裂了,嘴角裂了、耳孔裂了……全身在一下子间,全都裂了。
只听他嘶声道:
“你……你是……同门……的什……什么人!”
说到“人”字,他双目就凸了出来,而且滚落了下来,全身肿胀,嘴巴“呀呀”地,已说不出一个字。
待他全身崩裂前,他已气绝了。
天目、地眼飞身过去,只见和尚大师心中插有一支镖:
一支很普通的镖。
没有雕花,没有刻字。
和尚大师的血,自伤口流出。
血不是红色的。
竟也不是黑色。
而是无色的,淡淡如柳青。
这些“血”有些流到草地上,渗入了土里。
有些流到了溪水中。
缘草青青。
溪水无波。
三个月后,锦江望江楼这一带,忽然寸草不生,
雨水冲过此处的痕迹,凡是流过的,连只蚱蜢也没有。
锦江河,半个月后还有客人吃了一条河里的鱼,大叫一声,伏地而殁。
杀那鱼的人、洗那碟子的人、网那鱼的人,无一不被毒毙。
这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这是什么暗器,竟杀了和尚大师?!
第十五章别离良剑·相见宝刀
柳五喘息。他发出了那一击,搏杀了和尚大师,但他要调息。
他们交手仅仅三招。
这却是柳随风出道以来,最凶险的一役。
和尚大师的禅杖,兀自在土上嗡动不已。
火势愈来愈猛,顷俄间萧秋水等便得葬身火海。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些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东西:
——人将死时,是不是都会想起一些他不该想起却又偏偏想起的东西?
萧秋水想起的东西,居然是——花瓶。
就是那只受帮助的佃农所送来的花瓶。
萧秋水临走时匆匆,是要杀出重围请援,他临走时,因舍不得剑庐,上上下下都看过一遍,才甘心离家而去的”
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这大厅上的花瓶,并没有插花。
自从发生了秭归镇与权力帮的铁腕神魔冲突后,唐柔的死,使萧秋水没有心情买花携花回家。
这不是插梅花过春节的时候,萧雪鱼也不在家,所以瓶里一直没有花。
而今这些纸花是萧夫人亲手做的——正如萧秋水的衣服,也是萧夫人亲手裁的,那都是特殊的布料跟纸料做的。